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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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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chenziyunx
2005/11/8 14:58:25 发表| 已被阅读过 851 次| 评论1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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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去过父亲插队的地方，如果抛开物质与精神追求，这块美丽的土地是谁也不舍得离开的。那是岣嵝峰山旮旯里的一个小山窝，很奇怪，第一次到那儿，我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归属感。就像阔别已久的游子回到曾经生养自己的那方水土一样。
这一天，是父亲的忌日，父亲的坟就葬在他插队附近的山上，春天的坟头有多了些杂草，我轻轻的帮他拔着，生怕吵醒了他。一如儿时的我静静的听着父亲说话，不打断，不插嘴。那个藏在他心里久久的故事渐渐的浮上我的心头，站在这个山头，正好可以俯瞰整个村子，不知道几十年在前这个村子里，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去看看芳姑吧！也许她能解开我心头的迷雾。
村里还是老样子，还是没有一条正经的路，驱车前往，可不是那么顺利，几经颠簸，车子才能停到村口，接下来的全靠步行。山峰依旧，小溪依旧，农舍依旧。记得父亲第一次带我来这儿的时候，也是春天。举目四望，山峰四处可见。走不远，只见条潺潺的小溪流过，上边架着座小石桥。走上石桥，暖暖的春日泄入溪中，桃、柳间或的载在溪旁，暖风吹过，桃花洋洋洒洒地飞了一地，柳儿也随着飞花的韵律摇曳。清澈的小溪洗着些植物的落红，仿佛要把它们送到恬静的花冢里。又到了那个让我大吃一惊小竹林，记得快到这儿的时候父亲非要我闭着眼睛，待到他的一声令下才睁开了眼，吐着绿雾的翠竹林立刻奔进了我的眼帘。从小只知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却不知世上竟有着这样脉脉柔情的竹林。走出竹林，农舍就在脚下，那一成不变的砖房就是芳姑的家。
“芳姑。”我迫不及待的一边喊着一边推门而入。却看见她来不及掩饰的悲伤脸孔和手上拿着的相片。
“哟！是芸芸啊！你瞧，来之前也不来个信，什、什么都没准备。你、你在这儿呆着，我……我上别人家去借点菜，一会就回来。”还没等我回绝，她就低着头急急的走了出去。
房子还是老样子，还是四壁空空。堂屋里凌乱的摆着些板凳和农具，靠背椅上放着一张相片，是她刚刚看过的。是穿军装戴军帽的父亲与织着两个小辫的芳姑的合照，没有笑容。我记起孩提时，流行李春波的《小芳》，我成天在家哼哼着，父亲听见了，叫我一遍又一遍的给他唱。我永远都记得我唱歌时父亲那怎么也解释不清的忧郁的眼神。我拿着照片发了一阵呆，芳姑回来了。
“姑，我饿了，弄点吃的给我吧！”父亲第一次带我到她家的时候，就让我叫她姑，其实她和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瞧这孩子，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我这不是给你弄菜去了吗？”末了，她瞥见我手里拿着片。
“把相片放里屋去吧！今天是你父亲的忌日，我拿出来瞧瞧他，免得连长什么样都忘了。”我听得出来她想掩盖的悲痛。
走进里屋，怎么空了好多。以前这屋里不多的摆设，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张床和一个收音机。显得这样的冷清和孤独“姑，杨叔和小斌上哪去了？怎么不见他们了。”
“哦，呃……你杨叔带着小斌上广州打工去了，要，要过年才回来呢！”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在隐瞒些什么。“他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家，菜我都懒得弄，每天就着咸菜咽饭，省点钱给小斌结婚。所以呀，你以后来之前可得给我打个信，不然饭都没你的吃。”
“姑，我这不是想你嘛，来，我帮你择菜。”我讨好的拿起一把蕹菜，择了起来。
芳姑点着我的额头说：“就你这张嘴会说。”
吃饭的时候，我和芳姑都像是哑巴了，屋里静得出奇，两个人都揣摩着自己的心事。我在揣摩着该怎样婉转的提问父亲的故事，而芳姑，想是在防备我提的问题。最后是我打破了僵局。
“姑，说点父亲插队时候的故事吧。”
“ 有什么好说的，不就那点破事吗？回去问你妈。”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是哽咽的。
“姑，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和我父亲是有故事的。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姐才和我爸分的手，告诉我，让我了解真相好吗？”我拉着芳姑的手恳切的问。
她的眼神，先是吃惊，然后满满眼眶的泪骤然涌了上来。她顿了顿说：“看来是瞒不住你了，反正你父亲也去了。就把这事告诉你吧。”
“你父亲来插队的时候，我比他小两岁。开始他们连单独的房子都没得住，就借住在农户家里，每户住一人。我们家没空房给你父亲住，就让他住了屋后那个放棺材的房子里，他晚上常常被棺材吓得跑出来，蹲在我房间门口凑合一宿，其实棺材里什么都没有。看他可怜，我就提出我和他换房住，可打死他都不同意，这倒逼着他住进了那个棺材房，再也没见他晚上跑出来了。那时候，村里放电影，我和你父亲一起去看，有不懂的情节，他还会在一旁讲解。有的时候我们还会去那片翠竹林里，他会给我背那首郑板桥的诗。农闲的时候，我们还会去村口的小溪坐上一下午。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找他借了很多书看，不懂的，他就会念给我听，后来，就干脆送了我一个收音机，就是放在里屋床上的那个。我们一起上工，一起挣工分，天亮一起走，天黑一起回。这样不免遭来一些闲言碎语，有人想告我们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可是被我爸这个村支书给镇住了。而且过了不久农场里分给他们宿舍，他也就搬走了。” 芳姑的眼神如冬夜里纯净的月光，陶醉在她眷恋的那个时代。我支着脑袋，极其享受着芳姑带给我的故事。“你父亲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没有忘记我们对他的照顾。在山上打了野猪、野兔抽空就给我们送来，我很喜欢他的诚实，他也喜欢我。虽然我们一直都没有对对方表白过什么。我们不敢像现在的年轻人这样开放，始终保持着距离。直到有一天，他们返城探亲，我以为你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也不知道那时哪来的勇气，在他们准备停当的最后一刻爬上了他们返城的卡车，和你父亲一起返城。你父亲没有办法，只有把我带到他们家。你的奶奶、叔叔和婶婶都以为我是你父亲的对象，都像亲人一样的照顾我，我也觉得我应该享受这样的待遇。可是过了不久，麻烦就来了，你婶婶的哥哥是我的姐夫，你婶婶嫉妒你奶奶对我好，就趁我在城里的时候跑到我姐夫面前去哭。不久，我和你父亲一起回到村里，一路上我受尽了村里人的白眼，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就遭来我父亲的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还有我姐，她在我面前哭得淅沥哗啦的，说她丈夫这几天一直打她，还求我不要再和你父亲在一起了。我当时丈二摸不着头脑，就去质问姐夫，没想到是因为你婶婶嫉妒我，而去告诉我姐夫，我姐夫没处撒气，就拿我姐姐开刀。我当然是气，于是，我开始无休止的挖苦你父亲，你父亲送野猪肉来，我也把他拒之门外。每一次伤害你父亲，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你父亲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就叫我的姐妹们去帮我传话，外带教训他一顿，传的话当然不是我的真心话。他还是不罢休，上门来找我，我也不开门，他知道我是故意的，就在门外大吼大叫了一天，做死得喊着我的名字。最后，也许是累了吧，我听见他拖着脚走了，门外没声的时候，我又打开门追了出去，可是追了好久，也没看见你父亲的身影。就这样，我把他给拱手送到了另一个女孩身边。可他哪里知道，我这样做是万分不情愿的。我是那样的渴望能和他白头偕老啊！”芳姑伤心的抽泣着。我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我不知道芳姑到底是不是爱我的父亲，爱，难道不是不顾一切的吗？这并不像所有的知青故事那样受到人文、地制多重因素的制约啊！没有了这些，他们为什么要放弃呢？芳姑不理会我疑问的神情，悲伤的眼神望着门外，几十年前的事好像又在她眼前重现了“我开始到处找知青们借书看，农闲的时候也不出门，也不赶集，我怕再遇见你父亲。时间就这样流走了，知青们要返城了，我想，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就找到了一个和我要好的知青，帮我和你父亲照张像，就在村口的那条小溪旁。那个帮我照相的知青，照完相后知趣的走开了。我终于流着泪向他解释了一切，我真的不舍得他离开，求他留下。可是，他告诉我，他已经答应了另外一个女孩，要和她结婚，所以他必须回去。听了他说了这话，我是真的伤心啊！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就这样把他给逼走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哭。我们在石桥上坐了一整晚。第二天，他就走了，我没去送他，在家里蒙着头哭。临走时，他托人带给我一部收音机，还有一句让我好好的活下去的话。我和你父亲是干净的，手都没有牵过。都说现在城里流行第三者插足，可你父亲带你来的几次，都是看望我父母，和一些要好的农友，我们连话都没说几句。他只说，他只要看着我过得好，心里就踏实了。”说完这些的时候，芳姑已经泣不成声，手攒成一个拳头，恨恨的在胸前拍打着，已经是痛不欲生了。我将芳姑揽了过来，让她在我肩头尽情的洒泪。我恨不得我的肩膀能替代父亲的肩膀就好。
“后来，人家就介绍我和你杨叔结婚，生了小斌。家里人都把这件事瞒他瞒得紧紧的，不让他知道。小斌他爷爷、奶奶死了一年以后的一天，我去城里买火车票，路过你们家，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一回头，却发现是你父亲的遗像端端正正的放在灵堂里！我哭着回了家，你杨叔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了他。你杨叔一气之下就走了，拿走了所有的东西，只有那个收音机，是我求他留下来的。以后就再也没见他回来了。”我的肩头是湿的，应该可以揪出水来。我可以想象芳姑在亲眼看见我父亲遗像的那一瞬是万念俱灰的，她的精神世界在那一刻坍塌得体无完肤，她的世界，她的活着的世界已经沉下去，沉下去了。我忽然想到，父亲临终前想见一见芳姑的遗愿，原来死人的愿望是天都可以安排的。
“你刚才说他带小斌去打工是骗我的。姑，反正这里就你一个人了，和我回去吧，我来养活你……”我有些义愤填膺，我更想给她希望，她活下去的希望，虽然希望不是给予的。
“不，这里还有你父亲，我一直在这里等他。现在他死了，可以无牵无挂的在这里游荡。这里有他的一切，二十多年了，什么都没有改变。”我想起巴金先生说过——“初恋是一朵美丽的花，不能够轻易的践踏。”芳姑把这朵花深深的滋养在心里，不让任何人去碰触它。
我有些恨我的父亲，不，还有婶婶、芳姑的姐姐、姐夫和杨叔。没有一个人为芳姑留下些什么，他们从芳姑的身上各自拿走了自己的需要，而后就把芳姑狠心的抛下。但，还有一样东西是他们怎样都拿不走的，芳姑贪着它可以战胜一切，那就是父亲的爱。
我离开了，离开了这个我认为是故乡的地方。芳姑和父亲的爱情被永远的留在了身后，就让他们安静的呆在那个地方，永远也不要被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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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chenziyunx(chenziyun0814@163.com)来自: At:2005/11/10 21:14:14 |
| 主题： 知青的岁月 |
| 长弓云逸\wjplj\smy。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文章，这篇文章是被杂志社退回来的，我一直以为我的文章是不受欢迎的，是老土的。没想到你们能看而且还发表了评论，我真的很感激。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感动得泪如雨下，我只想告诉所有的人，知青的故事是纯洁，是沧桑，是他们所有挽不回来的青春。当他们活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青春而活力的世界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悲哀，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埋葬，埋葬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
| 网友：wjplj(wjplj@sina.com)来自: At:2005/11/8 20:11:42 |
| 主题： 太感人了 |
| 太感人了，我想每个经历过初恋的人都有此体会，真的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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