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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镇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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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倾盖之缘
2008/6/20 17:30:12 发表| 已被阅读过 338 次| 评论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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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干部
“腰里别着BP机，张口就是奶奶个×”
——九十年代乡镇干部形象
生坯·二红砖
上世纪的一九九零年秋，时交秋分的某个下午，鲁西北某市某镇政府小礼堂正召开全体脱产干部会议。会议的主题是响应市政府号召，大力推广麦棉间作。麦棉套种是新生事物，所以这次会议实际是个小范围的动员会。
镇党委书记姜承维叫秘书传达了市政府的文件，并根据情况，宣布了各总支麦棉套种的任务。秘书刚一公布完数字，底下就炸开了锅。会议室本来就不大，这七嘴八舌一嚷嚷，简直就跟雨后池塘蛤蟆撒欢一样。秘书站起来维持了几次秩序，也没压下众人的声音。
姜承维有点恼火。秋季提留款的催缴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上级又出幺蛾子搞什么麦棉间作，再没有比这指挥庄稼人种庄稼更难办的了。话说回来，前年上边号召让种葡萄，搞一刀切，硬硌硬地把庄稼毁了种了三千多亩的葡萄园。结果，葡萄烂在了地里，一斤也没卖出去。老百姓骂娘，村干部堵着门都不让脱产干部进屋。估计这一回搞麦棉套种这一出，肯定也不是个顺茬。
下面吵得实在不象话了，姜书记皱着眉头，拿起桌上的茶杯盖使劲敲了敲桌子：“都嚷嚷个么？还有完没完？咱这是在开会，不是赶集！”
姜书记这大嗓门一喊，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
姜书记抽出一支烟，秘书赶紧打上火点着，姜书记吸了口烟，面沉似水地说：“谁也别在下面瞎嘀咕，有么意见你拿到桌面上来。不过，我先把话撂这儿，这麦棉间作是科学种田，合理利用土地资源，是对老百姓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儿。首先，咱脱产干部得从思想上有个认识，才能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你没想法，咱要干，你有想法，咱还是要干！任务布置下去了，看大伙的实际行动了！下面，咱各总支书记就表个态吧！”
会议室里静得连喘气声都听得见了。抻了会儿，宣传部长、油房总支书记范开河先发了言。这范开河虽任着宣传部长，不过是高小文化，快五十岁了，胖得象个弥勒佛。平时他有个业余爱好，酒喝到一定的分数，就乘着酒兴去广播站搞宣传。从开了春浇返青水到给棉花去杈打药，从抗旱防汛到抢收播种，从计划生育到公粮提留，如果实在没得讲，就讲村风村貌，讲赡养老人，五花八门，无所不至。老范广播从不拿稿，提个暖水瓶，泡上杯茶，坐在播音室麦克风前，一讲就下不来俩钟头。
范开河对上面下来的“精神、指示”从来都是积极响应，不怕有活干，就怕吃闲饭，做为基层领导干部，范开河上传下达，自以为把宣传工作做到家了。当然，这次也不甘落后。
他先“吭、吭”两声清了清嗓子，“我先说两句，刚才秦秘书把市委市府的文件也给大伙念了。咱们作为基层干部，要贯彻落实好上级领导交给咱们的任务。咱现在也听明白了，这个麦棉套确实是个好事儿。它能‘合理利用有限的土地资源，搞科学化立体种植，在小麦和棉花生长期打一个时间差和空间差(套用文件原话)。在此，我代表我总支的脱产干部先给领导表个态：我们总支保证百分之一百二地完成领导交给我们总支的任务！”
范开河屁股还没坐稳，民政助理、石佛寺总支书记罗正修就站了起来，眼角有意无意地瞥了瞥范开河，脸上酒红未褪，接过范开河的话尾巴就开了炮：“别说是他奶奶的百分之一百二地完成任务，就是百分之三十，俺寻思着也是二斤半锅饼——够呛！干工作不能茶壶没了把——光锈个好嘴，得实打实地干。吹乎吹乎就能办事，都坐着吹乎就行了，还费那力气一天几趟下村干么？石佛寺总支十二个村有八个靠公路。按刚才秘书的说法，公路沿线全部搞麦棉套，最少也得九百多亩地。大家伙算算，就是头拱地，千数亩地的麦棉套种任务我也完不成。秋分过了好几天了，有的群众已经播上小麦了，咱还跟人家耕了去？我只能实事求是地说，我们总支尽最大努力干，完成多少是多少！”
说完这罗正修气鼓鼓地墩在椅子上，一边挑衅似地又斜了一眼范开河，可把范开河给气坏了。这罗正修不明着给他眼里插棒槌吗！罗正修长了副憨头憨脑的样，也不知怎么就对了姜书记的脾气，时不时就在会上表扬他实在、能干。他懂个屁！就知道跟他范开河抢广播站的麦克风。你说他一个民政助理，老对着喇叭讲什么殡葬改革，多硌哽人啊。今天倒好，公然跟他叫起板来了。
范开河越想越气，打断了另一个总支书记的发言，急咧咧地冲罗正修道：“罗助理，你刚才说那话是么意思？！你发你的言，我表我的态，接我的话头干什么！你完不成任务还有理了啊，咱这是动员会，你别破坏大家伙的工作热情！完不成任务你干什么总支书记啊，趁早让贤，有的是有能力的人！怨不得别人叫你二红砖，你就是不熟成！”
罗正修正等着范开河找茬呢，冷笑道：“我这个人啊，就是看不惯吹牛皮不干实事的人。吹牛B谁不会啊，工作成绩都在那摆着呢，哪一回我们总支也没落到你后头吧。说我二红砖，那也比你个生坯强！”
大家伙“哄”地笑了起来，一边各有所偏地劝着架，一边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脸红脖子粗地吵了起来。姜书记气急败坏地每个人连骂带训地说了几句，另几个总支也草草地表了态，会议在有声有色的哄闹中结束，这“二红砖”和“生坯”的外号也光荣诞生了。
牵牛事件
九零年冬天，计划生育工作又紧张起来了。市里从年初就实施了计划生育工作一票否决制。（就是说计划生育工作搞不上去，别的工作做的再好，也给你的乡镇挂黄牌。做为乡镇上的主要领导，这项工作搞砸了，你也就升迁无望）这一来，弄得镇政府上下人人自危，深怕自己管区出点事儿，姜书记说了，谁那片出了事找谁的责任，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镇上各村各庄，沿公路大街小巷，贴满了标语口号：“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只生一个好”、“少生孩子多养猪”、“女儿也是传后人”等等，能整的词全都上了墙。
这一年又恰好养狗成患，全市出现了多例狂犬病疫情，又紧锣密鼓地掀起了打狗热潮，某镇也成立了专业打狗队。姜书记很有文才，无论布置什么工作，都能随口就说出个琅琅上口的口号，这次姜书记也现编了个“狗带牌、人带环”，叫脱产干部下去宣传落实。（狗带牌意思是狗须全部打上疫苗才允许养，不然就人人得而诛之。狗打上疫苗后防疫站都会发给一个牌牌；人带环好理解，就是一胎育龄妇女必须带节育环）
怕着怕着，还真就出了事。全镇育龄妇女计划生育例行查体时发现，石佛寺摸鱼儿村跑了一个叫李玉梅的育龄妇女。这李玉梅已生育了二胎两个女儿，老推说身体有病迟迟不做结扎手术。这一次眼看躲不过去，就来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据计生站的人估计，这次大约是怀孕了，准备做超生游击队。
这一惊非同小可，可把罗正修坑苦了。得了信，罗正修赶紧领了总支的几个干部去了摸鱼儿村。人确实是跑了，只剩下四间空房子，屋子里连个粮食粒也没有。罗正修把村里四要职（支书、主任、文书、计生主任）叫来骂了个臭死，也没法可想，一块又找到李玉梅公婆家。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连哄带吓，这老两口是一问三不知，到底也没套出李玉梅的去向。
罗正修没奈何，一气之下，叫了几个联防队员来，把李玉梅公婆院里拴着的一头牛给牵回了镇上。老太太死拽着联防队员不叫牵，罗正修没好气，一把搡倒老太太：“你少跟我耍没脸！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你懂不？是宪法规定你懂不？你儿子媳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这是违法！今天，咱光牵你的牛，你不是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吗？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去镇上交代，你想不起来，我给你说， 就请你们去镇上想，咱镇上可不管饭，你抓紧找个能给你们送饭的人。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们不去，我来请你们。”
三天过去，摸鱼村那老两口没来，罗正修叫了派出所的合同警骑上偏三把他们拉了来。这两个人象个闷葫芦，叫来就来，来了就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这期间罗正修被姜书记叫去好几趟，告诉他无论采取什么方法，一定得把李玉梅掘地三尺也得给找回来做绝育手术。罗正修这个闹心啊，天天就跟这老两口泡上了，早七点让他们到镇政府报到，罗正修也得去了，晚上八点让他们回了家，罗正修才烦躁躁地骑车回家。熬到第四天早上，水利院的小齐来跟罗正修报告说，那头牛给撑死了。罗正修去了水利院一看，还真是，小齐才十八岁，晚上困觉不愿意起，就给那牛多搁了草料，谁知牛吃多了，胀死了。罗正修免不了也骂了小齐几句，烦得要死。
回到镇政府，看到那老两口又准时来报到了，罗正修一看他们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慫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天天来也不嫌烦！早说出你媳妇去哪不就没你的事了？今天我还告诉你们，别以为我就没招了！你们不是要抱孙子吗?我让你倾家荡产，看你还要不要孙子！你们的牛死了，你们不是要人不要财吗？我们有的是办法。回去给你儿子捎个信儿，他们不要家了吗不是？我就拆他的房，扒他的屋！他们不要爹娘了吗不是？我就让你们天天上这报到来，你们孙女两小孩伢我看能熬多久！再要不说，连你们的老屋也扒，我看他们还回不回！”
老头浑身哆嗦，赶紧跟罗正修说：“你们可千万不能扒我儿的房啊，我们拼了多半辈子才给儿子盖的房啊！领导啊！俺们是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啊！求求你们，饶过俺老公母俩吧！”
那老太太听说牛死了，当时就哭上了，上去就扯住了罗正修的衣襟：“你们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家就这头牛值钱了啊！你治死我吧，你治死我吧！我那牛哇！……”
罗正修扒拉开老太太的手，不耐烦地说：“我治死你们？你们这就快治死我了！越穷越生，越生越穷！你们闹吧，抗吧，我看你能抗过上头的规定去！”
罗正修没心思回家，就住在了镇上。第二天一大清早，摸鱼村的主任心急火燎地找了来，吓得连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了：“罗助理……了……了不得了……李玉梅她婆婆喝药了！……哎哟，你说，可……可咋办呐！”
罗正修脑袋“嗡”一声炸了，抓住主任问：“快说明白！到底怎么啦，人……死了没有？”声音也有些抑制不住地抖索。
主任咽了口唾沫，“人……倒是救过来了，幸亏老头发现的早。”
罗正修有些恼怒：“那你毛毛慌慌地干啥？没事也让你给吓出毛病来！”
“不是啊罗助理，老头要找你拼命哩，说要上访，说了你说的，要让他家破人亡！”
“放屁！我么时候说过这话！我又没叫他老娘们喝农药！死了也是个自杀！跟我有么关系！”
“可……可是，这老两口天天上镇上来哩，说出去怕不好。老头咬定了是你逼的他们，你说，可咋办？”
罗正修不知道咋办，死人跟死牛可是不一样，虽说没死，让老头一上访，他也就完了。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向姜书记做了汇报。
姜书记听了此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罗正修心里委屈，甭管怎么说，那时说只要结果不计手段的也是你，现在捅了篓子，还不是为了工作，又落了一身埋怨。末了，姜书记还是做了处理，叫从乡财政所拿了一千块钱给他们送去，看能不能平息此事。
罗正修叫总支片长给送钱时，却没料到，李玉梅两口听了婆婆喝药的事儿，竟回来了，一码归一码，到底被村上逮住，跟镇上计生站的人一块押着，送到市医院做了结扎。罗主任听得此信，心里才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好歹，错误也犯了，也算是没白耍了费。这二红砖扔过去，别没砸着别人倒伤了自己的脑壳。
姜书记不愧对农村工作有研究，钱一送到，老太太也不寻死觅活了，老头也算松了口，不再吵嚷着上访。眼看着儿媳妇肚里没了货，也不再做那指望了。不过逢人提起二红砖，一家人还是恨得牙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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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q.y.s(sxdpgk@sohu.com)来自: At:2008/6/22 11:25:28 |
| 主题： !!! |
| 真实！！！细节真实，描写入木三分，令人心服。再现了某个历史阶段的群丑图！好文章， |
| 网友：吉祥东方(mengxiangdong135@163.com)来自: At:2008/6/20 20:14:48 |
| 主题： ！！！ |
| 读来沉重，那个年代却有此类事，即使现在也还时有存在。基层工作确实不好干，上对领导负责，下对百姓疏导，可总得注意方式、方法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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