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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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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不锈钢
2010/10/22 9:59:19 发表| 已被阅读过 208 次| 评论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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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无月,有碎碎的雨点打在窗上,顺着玻璃缓缓的流下,如同房子哭啼的泪。
打开衣柜再次见到箱中那双布鞋,看着鞋上那密密麻麻的针脚,禁不住想起那视我如亲子的‘亲娘’,想起‘亲娘’那双近乎残疾的双手,和那双失明的眼。
亲娘其实并不是我的亲娘,她只是我的伯母,在农村我们都喊伯母叫做‘亲娘’。父亲是一个石匠,我五岁那年在一次塌方中深埋在了大山里。瘦弱的母亲自己无力支撑,两年后也便改嫁了,当时我是我们窦家的唯一的独苗,大伯两个女孩,二伯精神不好一直未婚。虽然当时大伯家的生活也是捉襟见肘,并且还有手脚不方便的亲娘。可大伯还是硬把我给留了下来,留在了这个和我血脉同名的家中。
我在大伯家中,虽然环境都很熟悉,可是毕竟已是寄人篱下,刚开始姐姐对我还好,可当他们发现家中有糖果及稍微好吃点的东西时,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出现危机,我便不再是他们‘宠爱’的弟弟,渐渐的变成了讥笑的对象。而那些好吃的对于我也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尤其是当二姐在别的地方受了委屈时,我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她的出气筒。而对于这些我认为所受的委屈在大伯眼里根本不当回事,甚至有点视而不见,这更加的增长了姐姐们‘欺负’我的气焰。不过那手脚残疾的亲娘到是经常的护着我,骂着她那两个闺女,我的两个姐姐。
天生叛逆的我,开始‘报复’这个世界的不公,报复这个家庭对我的‘欺辱’与歧视。所以经常会出现,做好的饭菜在吃之前莫名其妙的变得很咸。于是我会看到亲娘用那双几乎近于扭曲的手重新做一盘没盐的跟咸的掺在一起。有时是洗好的衣服无缘无故的被吹落在地上,于是我会看到’‘亲娘’用那半瘸的双腿端着衣服蹒跚的再次走向河边。像这样的“好事”太多了,直到那次因为我的“报复”导致大伯大发雷霆,而亲娘为了护着我被大伯打伤后,我的动作才开始有了收敛。
大伯家里生活其实比较拮据,上面有两个姐姐读书,同时还要照顾精神不好的二伯。即使这样大伯还是在我该入学的年龄把我送进了学校,读小学时也许是因为不懂事的缘故,对于吃的穿的并不在意,吃的差点,穿的差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在记忆中读小学时我只能是在新年的时候才能够穿件新衣服,而平时穿的都是姐姐们换下的穿小的衣服,那些衣服到了我这里已经是第三次‘升级’了。好在人帅不在衣服,我一个男孩穿着女孩的衣服在学校里,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一个‘时尚’。引来那些豪门娇子多少“羡慕”的目光。新衣服虽然不多可新鞋却很多,‘亲娘’手脚不方便不能下地,于是在家没事便做鞋,用那些姐姐们不能穿,我也不能穿的衣服剪出鞋底样,再用白面打的浆泥将他们粘在一起,最后再用麻线一针一针的纳起来,本来这种手工做鞋的活就比较麻烦,然而纳鞋底又是最麻烦的,那需要先用一个大椎子在鞋底上穿个眼,再用带麻线的针穿过去,可是纳鞋底对于手不得劲的‘亲娘’来说又是最难的。
在记忆中不知有多少次,每天放学后,在家门前的胡同里的树荫下,我写着作业,亲娘纳着鞋底,听着线与布摩擦发出的“哧哧•••”声,就像是鞋子为‘亲娘’唱的一首赞歌,‘亲娘’每纳一回儿便将针在发间蹭蹭,然后再用鞋底敲打敲打酸痛的脖子。有多少个夏天的傍晚在鞋底“哧哧”歌声与‘亲娘’拍脖子的“啪啪’声中度过。我的童年也在这样有些不幸却也有些幸福的大伯家中度过了。
姐姐们因为学习跟不上班提前“毕业”回家帮大伯挣钱了。而我很幸运,因为成绩的优秀可以继续在学校里优哉游哉。这很是让姐姐们嫉妒了一阵。而我的内心也很是为此得意了一阵,并且还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因为以后我上学的学费里也将有他们的一份汗水。
姐姐们挣钱了,可以有一部分归自己支配,所以家里多了两样我感到比较新奇的东西,一样是那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再就是那有着高高鞋底的皮鞋。化妆品虽然新奇可我不感兴趣,我在意的是那几双皮鞋。姐姐们是不用再穿亲娘做的布鞋了,而我却不得不继续的穿下去,并且因为姐姐们脚的退休,‘亲娘’把更多的鞋样都留给了我,我脚上的布鞋大有一种亲仆后继的势头。
升到初中后,班里地面上多了皮鞋和运动鞋的身姿少了布鞋的影子。而布鞋在我的脚上却一直都如影随形。尤其是在上体育课时布鞋更是廖若星辰。而我脚上的黑布鞋在白白的运动鞋中犹如是钻进白色羊群中的一只黑色鬃毛猪。我渐渐的感到了一种无形的自卑。那时的我对皮鞋是多么的向往,对运动鞋又是多么的渴望。我无知的“报复”又一次的开始了,以前差不多一个月能穿一双鞋,现在我拼命地打球跑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证明给大伯看:布鞋不结实应该换运动鞋了。最后的结果是证明了布鞋子确实不如运动鞋结实,可脚上的布鞋并没有因此被运动鞋所更新。我的鞋子一双接一双的坏掉,而‘亲娘’总能一双接一双的给“培养”出接班人。我的鞋子越穿越多,篮球技术也越练越好。
直到我读高二那年我的脚才真正体会到了被运动鞋包裹的滋味。不过代价却是家里失火,‘亲娘’的眼被呛瞎,而被抢瞎的原因却是起火后为了到屋里给我拿出那些做好的鞋。当我回家看到那烧没了眉毛的亲娘四处摸时,我感到有两行热热的东西顺着我的双颊直流而下,我怎么也不能将其控制。那天大伯给在镇上的姐姐捎信,给我买了双运动鞋。并告诉我,不是大伯和亲娘不给你买鞋穿,而是你亲娘觉得那东西不透气捂脚,会得脚气,不如自己做的布鞋养脚。所以你亲娘就舍命的给你做。现在亲娘不能给你做了,以前做的那些也烧坏了你就凑合着穿买的鞋吧!我听到这里,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双颊喷涌而下。我的脚上虽然有了运动鞋可我却和篮球绝交了,因为我总是觉得这鞋不得劲,不顺脚。
最后我知道布鞋的好处是大学毕业后,因为那时我真的得了脚气,而那罪魁祸首正是那曾经无限向往的皮鞋和运动鞋。每次痒起来恨不得把脚给划破。有时上班都会难受的要命。在一次回家时我把长脚气的事给亲娘说了,说还是娘做的鞋好。当时亲娘并没说什么。只是感觉亲娘的身子下意识的颤了一颤,我看到在亲娘那深陷的眼窝里有一些晶莹的东西在闪动着。
回城后工作的忙碌早将这事淡忘了。就在两个月后,我因为一次事故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母亲托人给我捎来了一个包裹,我打开见到是家里的树上结的枣子,还有就是一双干净整齐的黑布鞋。见到布鞋的那一刻我已是泪流满面,因为那远在农村的亲娘还不知道,她的孩子现在已不再需要鞋子,因为就在几天前,她孩子的双脚已留在了一辆车的轮胎下。那夜窗外月光如练,我抱着鞋子彻夜未眠,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亲娘那几近残疾扭曲的双手吃力的拉着那坚硬的麻线,摸索着在鞋底上扎着针眼••••••
现在,那双鞋一直摆在我的衣柜的最显眼处,虽然我已经没有福分再享用它,享受亲娘对我的那份深沉的爱,可是在我心里,它却会一直穿在我的‘脚上’,帮助我坚实有力的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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