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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满地
文 / 衣飘飘 2006/2/20 17:34:11 发表\| 已被阅读过 848 次\| 评论13篇

    好像是应该醒了，紫鱼隐约听到房间外面有人说话，但是那个梦让她难以放弃，她在一条古老的青石街道上走着，是个夜晚，两边是高高的木质的阁楼，有温暖的红灯挂在门前，把街道照的光影摇曳。路没有尽头，阁楼也在一直延伸下去，里面没有灯光，瞪着黑洞洞的窗口盯着走在街上的紫鱼。那是一种繁华过尽之后的死寂，好像一秒钟前这里还丝竹悦耳美女赏目，灯光照着桌子上的美酒，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发生着隐秘的爱情，可突然这些事物像云烟一样消散，干净得无痕可寻，空气里没有酒和人的味道。紫鱼觉得这一切和自己有关，那个滚滚红尘肯定就在街道的尽头，等她追寻。那里有她的爱情，有她得到的得不到的和想得到的，那里的丰富和善变让一切皆有可能。她以沉静的步子向那边靠扰，脚步声响在空旷的无人的深夜，如心脏的跳动不紧不慢而富有规律。木的楼石的街红的灯，鬼域一样沉寂但不恐怖。紫鱼知道这是一个梦，但好奇心让她拒绝醒来，她努力不让自己的思想飞离那条街道，但是当她无奈地醒过来时，还是没有看到路的尽头。

    有那么几秒种的时间紫鱼还停顿在那个梦里，在早晨渐渐明亮起来的阳光里她有恍惚隔世的感觉，刚刚她还是遥远的时光里盘着发髻身着旗袍的女子，睁开眼突然一下子找不到身在何处。

    有时候预感像钟表一样准确，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预感，被证实之前必然有怀疑和犹豫，好的多了点期待，坏的多了点不安，那天晚上紫鱼就怀着不安怀疑和犹豫轻轻拉到房门，站在楼梯的顶端，她看到自己的丈夫正和小保姆拥吻，他像抱住自己的妻子一样自然，如同风雪夜归人寻找温暖，他的手在小保姆的衣服下面摸索着，像肚皮下面蠕动的蛔虫。对待一下乡下的小保姆他的经验绰绰有余，他可以居高临下而充分享受这种滋润感官的游戏，而小保姆在这种双方地位绝对平等的游戏里还忘不掉自己的身份，她的动作和表情卑贱而又讨好，如同宫女在接受皇帝的恩宠，惊喜又战战兢兢地努力表现出自己最风骚的一面。然后他们发现了站在楼梯顶端只穿着黑色内衣的紫鱼，她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裸露着大片的肌肤，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下仍然不失高贵。她俯视着下面两个卑贱的灵魂，仿佛她裸露的高贵的身体把他们的眼睛灼伤，从而找不到楼梯，只能停留在仰视她的地方。

    有人说婚姻不过是人类生殖欲的表现，看到了下一代好似抓住了以后的时光，才不必在乎自身缓慢的消亡，而婚姻对紫鱼来说是爱情和家庭的渴望，她认为有了婚姻爱情必然无休止地延续，她贪婪地想用婚姻把握一生的爱情，女人有了爱情，孩子就似乎无关紧要起来，她一直拒绝生育，像一朵拒绝秋天的花朵拒绝花雨缤纷之后光秃秃的花萼上生出等待生长的果实。她只要花开，在芬芳的香气里陶醉自己迷醉爱人。

    很多个早晨在枕边人熟睡而空洞的脸上开始。紫鱼就感觉着那张脸渐渐空洞，可它分明有内容，人们往往忘记感情是怎么开始的但结束的时刻足以让人铭记一生，无论过去多少日子还可以记起那个具体到分秒的时间，忆起心里每一个微妙的变化，都是可以条条缕缕地记到皮封面的日记本上的，在老去的黄昏里拿出来细读的，字字句句遥远而真实，又好似事不关已，记的都是别人的悲欢。

    紫鱼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人，她不知道幼年的伙伴成为夫妻后是否也会情感疲倦。和他在一起时她常常想到这个问题，却又总是得不到肯定的答案。在远离家乡的这个梦幻一般的城市第一次遇到木桐时，紫鱼感到有些影像电影般徐徐闪过，家乡五月雨后的潮湿空气里她抱着书本和他一起走过幽深的巷子，桐花扑扑落在地下，朵朵都是淡紫的颜色，想起这些时紫鱼觉得自己的影像格处突出，而他只是陪衬，他是个安静的有些木讷的小男孩，安静的在回忆的时候也容易让人忽视，桐花开时他笑着说看啊看啊树上开满了小紫鱼，桐花落时他还是笑嘻嘻地说看啊看啊地上落满了小紫鱼，而平时只有紫鱼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他只会说哦好的是吗，有时紫鱼的辫梢扫了他的眼，他也只是捂着眼不做声，紫鱼的辫梢凉凉的，像河水里摆动的水草。

    木桐告诉紫鱼他爱了她好多年，往事是遍地的紫桐花，是春末的院子里悄悄来临的夏天，他是木讷的小男孩，沉默成了习惯，有些爱情像刀子爱上血，须得付出疼痛的代价，木桐说紫鱼你是我心里多年的一块疼，越爱就越疼，紫鱼就想他已经不是那个不喜欢说话的小男孩了。

    紫鱼每天晚上下班回到家时就感觉家像一只知了壳，那只知了早就飞走了，空空的没有家的沉稳和坚固。若是来一阵风就会把它吹走，它会在风里翻滚，身上沾满尘土。家乡的深秋她经常看到被风吹动的知了壳，那个枝繁叶茂的夏天早已飞远，只剩下一只壳，在秋风里支离破碎渐渐消失。那天小保姆蹭到她身边来带着歉疚警惕还有她特有的卑贱眼神和口气说她要辞职，紫鱼一只脚刚刚踏上楼梯，头也不回地说你可以干下去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可以再给你长工资，然后紫鱼就上楼了，她分明感觉到小保姆困惑不安又狐疑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后背，不禁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走进自己的卧室砰一下关上了门。

    自从小保姆事件后紫鱼就和丈夫分居了，丈夫在几个深夜敲门央求未果就去了楼下的一间卧室。他们还是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在早晨清新的光线里坐在餐桌的两边，姿态优雅地吃着小保姆端上来的早餐。花瓶里插着刚刚从花坛里剪来的蔷薇，洁白里晕出一点微红，怎么看都像经受日晒雨淋后残破的纸。然后他们拿着公文包一起去公司，丈夫帮她拉开车门，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她觉得这些幸福美满竟然如此繁华，像戏台上的人脸，油彩之后不知掩着怎样的苍白。

    紫鱼每天晚上一个人躺在那张大床上，仿佛听到小保姆细碎的脚步声一直响到丈夫的卧室门前，她想象着他们怎样拥抱，怎么脱衣服，像是对自己幸灾乐祸和惩罚，她还想象丈夫的脸怎样在小保姆巨大的乳房上乱拱。她像一个嗜血的小魔鬼，切开自己的皮肤看着血流出来又洒上一把盐，她需要用最深刻的疼痛，来抵抗疼痛。往往她在那种情感失血的晕眩里入睡，梦里还是走在那条青石街上，仿佛她的脚步声响彻整幢房子，一直响到外面的夜里去，而她的丈夫和小保姆一直在这声音里做爱。

    后来木桐成了紫鱼的情人，和木桐做爱的时候紫鱼有桐花离枝轻灵，离枝的飘落是一个开始，然后欲望就像桐花铺满一地，宾馆的房间竟让紫鱼感到春末夏初雨后的清香空气。他们说了很多，像是面对着童年的自己，说着他们相邻的家，门口的桐树场院里安静芬芳的干草垛，还有镇子学校里严厉又可笑的教师，上学路上遇到的一条小蛇。回忆那些平滑的像河流一样的岁月让他们感到快乐，他们还谈起一个老人，那个老人独自住在巷子尽头的一座院子里，在六十年代的时候他和妻子离婚娶了邻家的寡妇，成为镇子上惊世骇俗的新闻。时间过去了二十年，他娶来的美丽的寡妇早已病逝，他的孩子因为他对妻子的背叛一直对他冷言相向，而镇上的老人们还是偶尔会说起这个故事，说起那个拆散了人家家庭的妖魅女人，她有一双嫩白修长的手，绣一手好花裁一手好衣裳，她总是在清早挎一只元宝篮低着头去集市上买菜，回到家就栓上门，不大和人来往，很多个闲散的夜晚紫鱼托着腮听大人们说起这些事情，他深爱的女人病逝后他拒绝再娶。紫鱼对那条墙根生满青苔的巷子充满了好奇，经常拖关木桐一起去，从那扇沉重的木门里窥视那个孤独的老人。两个孩子躲在门过道里，好像隔着很长的光阴在看他，想像以前他是怎样的年轻魁梧，想象他怎样和他的女人在这个院子里度过那短暂而完美的几年。木桐是不喜欢去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的，每次总拗不过紫鱼，有一次老人发现了他们，还递给他们几颗糖，紫鱼接过糖时觉得他和镇子上的老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多了些故事。后来老人在一个深夜溘然长逝，他的孩子们在葬礼上看不出有太多的悲痛，那些纸钱飞舞着，像是为了老人和他地下爱人的相聚而舞蹈，紫鱼在人群里看着，觉得老人的死会比他的生幸福，再不会有面对着大院子晒太阳的孤寂了。他完成了一次勇敢的爱情。勇敢的爱情，现在紫鱼就是这么说的，可是木桐说，他不能像那个老人，他害怕像他那样被孩子们冷落，怕死后的葬礼上没有人流泪。宾馆里开着冷气，木桐的眼光闪躲起来，他嘻嘻笑着岔开话题，说还记得树上开满了小紫鱼吗，紫鱼闭上眼睛，冷气干涩而逼人，她觉得冷，感到这不是春末夏初雨后的潮湿空气，她有些渴了。

    那天晚上紫鱼又做那个梦了，她终于走到路的尽头，一片桐林中，一个小女孩子打着秋千，她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柔软的温情，孩子的手触到她的肌肤，像是在寻找依靠，紫鱼觉得自己一下子强大充实起来，那些石板路和阁楼不知道哪儿去了，桐花扑扑落地，紫鱼抱着孩子，像是春天抱着一丛花，冬天抱着一场雪。

    紫鱼醒来的时候是下半夜，她没有开灯，光着脚走下楼梯，脚步声轻轻响着，像桐花落地，到了该落的时候了，她想要一粒果实，一粒不会背叛她的果实。

    她敲开丈夫的门，在他惊诧的目光里，她说，她想要一个孩子。

（声明：本篇故事绝对虚构如有雷司纯属巧合）
（警告：还是那一句，谁给我写续和我谁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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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满地》相关评论共13篇

网友：高太守(shangduan_001@163.com)来自: At:2006/8/13 9:44:58
主题：精品
在风中飘飘落下的紫桐花，是那样柔美；郁结于心的一段往事，是那样伤感；精致的语言；优美的文字；可飨众人！

网友：衣飘飘(gaoyan@126.com)来自: At:2006/6/9 21:16:38
主题： :
飞天狐狸：我ＱＱ号码：２５１９６９０２１

网友：飞天狐狸(yidaohu@163.com)来自: At:2006/6/2 21:38:23
主题：好！
看了你的文章！好！你真的像我一个故人，不过她叫高秋燕！

网友：无语桃花(lixin20051022@163.com)来自: At:2006/5/15 15:25:31
主题：给作者
别人介绍了你的小说,我来看真的感觉写的特别棒!我写作也是以小说为主的,朋友反应说我笔下的人物很真实,可我老感觉自己的文字太浅,太直白,今天见你的文采,佩服.学习了!!!

网友：雷霆风暴(L@163.com)来自: At:2006/2/25 14:12:22
主题：。。。。。。。
很忧郁的文字，每次看姐的文章似乎有层雾有层纱。。。不知道是我才疏学浅还是人生的经历太少，不过总体来说还能理解！！

网友：水丝雨(g777g777@163.com)来自: At:2006/2/22 18:34:14
主题： ……
看了飘飘的小说，忍不住地感慨：人生何其无奈，一个归宿就真这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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