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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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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高太守
2006/12/9 16:06:11 发表| 已被阅读过 694 次| 评论2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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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一夜之间就要变成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了。几辈人做着的那个“风不打头，雨不打脸”的梦，仿佛一下子就离他很近很近了。近得触手可及，近得让人心里慌慌乱乱，近得让人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一家大型的企业，落户在他那一片祖祖辈辈生息的土地上。那家企业还同他签了一份土地使用及占地补偿合同。当他在那张洁白的纸上摁下他那鲜红的指印的时候，他的那个手指忽然就疼了起来，剜心眼子一样地疼。疼得他裂着嘴直吸凉气。再看那张白纸上的那个鲜红的手印，他忽然觉得那就是他的手流出来的鲜血。摁完手印从村委会走出来走到大街上，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血过多的人，又被人抽去了筋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丝的力气。心里空空荡荡的，仿佛被人挖走了什么。挖走了什么呢？他想不起来，可就是心头上总有一股酸酸的东西，老是往鼻子上涌，让他老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那家企业是在初春麦子返青的时候开始动工的。那一片从冬天苏醒过来的小苗，刚刚睁开眼在和暖的春风里伸了个懒腰，刚要起劲地生长，就被十几台浑身涂着黄色油漆粗门大嗓的怪物给铲破了，被挖走了。看着那些凌乱的麦苗，和裸露着的白色的根须还有那些残破的田地，二爷眼里浑浊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这是一片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这是一片洒满他六十年汗水和泪水的土地，这是一片让他爱过恨过，苦过累过的土地呀。看着那些稚嫩的如同自己儿孙般的小苗，顷刻间被掘起被挖走，他的心如同被人生生地撕裂了一般。
土地被夷平已后，一些高大的楼宇，宽大的厂房如同从地下冒出来的新笋一样， 一天一个样的在不断的长高。二爷时常站在曾经属于他的那片土地上打量着那些疯长着的建筑，算计着他的麦子如果不被铲掉，会是个什么样子。禁不住发出一声声的长吁短叹。唉！如果那麦子不被铲掉应该拨节抽穗了吧！如果不被铲掉应该扬花灌浆了吧！但是他那一声声的叹息太过于微弱，被建筑工地上一片塔吊的吱吱声，搅拌机的轰鸣声吞噬了淹没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无视他二爷的存在，更无视他那一声声的叹息。
失去了土地的二爷先是给建筑承包商在工地上看管架木。他天天目睹着这片熟悉土地上是怎样生长起那一片钢筋水泥的庄稼的。后来，建筑工头在近一年半的时间里完成了他们庞大的工作，交付那家企业以后，二爷便留了下来，留在厂里看门做门卫。
在大门的外面有一小块土地，还没有穿上水泥的坚硬甲壳，还残存了一片小小的泥土。正是初夏时节，那片小小的土地上疯长着一些杂草，二爷便抽空把那些杂草拔了，找来许久不曾用过已经锈迹斑斑的锄头，又把那片地细细地锄了一遍。从家里找来十几粒玉米种子，种在了那片小小的地块上。不几天的工夫，一枚枚的绿色的小小锥子，便破土而出，二爷像是呵护着自己的儿孙一样呵护着那十几棵小小的玉米，浇水、锄草、施肥，无一样不做到仔细，无一样不透着慈祥。仿佛他积攒近六十年耕作的知识和力气全部用在了这几棵小小的玉米的身上了。在侍弄这几十棵玉米的时候二爷时常会留露出一丝丝的笑意，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的庄稼地边。
在他精心管护下，那十几棵玉米，健健壮壮的生长着，眨眼的工夫，便长有一人高了，开始长出花穗了，开始抱娃娃披红缨了，那些玉米一天一个样的在长大。二爷侍弄的也更加勤了，不许地里有一丝杂草来抢夺玉米的养分。不许有乱人去靠近那片小小的玉米地，他更是时时堤防着那些贪嘴的鸟雀的突然来袭。
谁知道，就在刚立秋的第二天，厂里传出了一个消息，说厂领导指示，要在厂门外的那片小小的空地上建一处停车场。建筑队说来第二天就来了，来了二话没说，就挥动着锨镐奔向了那几十棵玉米，二爷想上去拦，却没有迈动腿，他明白等待那十几棵玉米的命运是什么。
“嘎叭”一棵玉米的腰杆折了，“嘎叭”又是一棵玉米的腰身断开了，“嘎叭，嘎叭…….”那十几棵玉米纷纷倒下去了。在那一声声玉米倒下的声音里，二爷听到那“嘎叭，嘎叭”断裂的声音是从他的体内传出来的，断的不是那十几棵玉米，而是他的一把老骨头。
二爷走了，背着那一捆青枝绿叶的玉米。玉米的断口处，不断地往下滴着粘稠的汁液，仿佛是二爷流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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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菩提叶(WIYLMM@163.COM)来自: At:2006/12/29 16:34:13 |
| 主题： 失去土地的农民 |
| 如果一个农民失去了他祖祖辈辈辛劳耕耘的土地,是怎么样的心情?文章中的二爷就是一个很好的代言人,读之,有很深的触动和感慨.写的好,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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