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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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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风声水起
2007/7/16 10:27:40 发表| 已被阅读过 448 次| 评论1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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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见过奶奶，奶奶的事是瞎眼的毛奶奶告诉我的。
奶奶死在那个三年不吃肉的岁月。上吊死的！
一天午后，三十多岁的奶奶走进了“老母狗”家的大门，脚步蹒跚，浮肿的脸让人再也看不出原来的俊俏。她边往里走边问，“家里有人吗？”同时看了看手中的剪子。
“呦，是黄二姐。你吃过了？”一位身材高大，因为瘦而更显牙呲的二十多岁的妇人从堂屋里走出,一边用手搽了搽嘴角。
“狗剩婶子在家呀。唉，能有什么吃的！今天领的口粮都被小生吃了，就这，他还嚷嚷饿。我就喝了几口汤！”奶奶说着话把手中的剪子递给了狗剩媳妇。小生是我叔，刚七、八岁，正是不懂事的年龄。
“唉！黄二姐，可不是我说你，你可不能把口粮都让给孩子吃了！你怀里还有个吃奶的孩子呢，会熬不住的！”说话的时候，狗剩媳妇——“老母狗”压底了声音：“西头的老栓叔，死了！”
“饭量最大的那个？”
“是啊！老栓叔能吃能干！吃娘娘土撑破了肠子！”
“唉，看来我也快走老栓叔的路了！饿急了什么都能吃！”
“说啥憨话！大家还不都一样。”
“这几个孩子，天天嚷嚷饿，拿什么给他们吃？不如你家，连二丫都领三两了，各人能顾住各人的嘴。我们家只有他爹，大荷（大荷是我大姑）和我领三两。那三孩子都是一两半，吃了能到哪？”
这狗剩媳妇过门才一年多，还没生孩子，按说叫她“老母狗”有点过分，不过有三条原因让她荣获此美名：一，他是狗剩的媳妇，这就和狗牵连上了。二，她牙呲，形象。三，辈份高，又爱和别人嚷嚷着开玩笑。所以队里人就送她“老母狗”的雅称。她家里就狗剩，她，婆婆和小姑子二丫。至于狗剩的爹，用老母狗的话说：蹬腿的早。二丫十六，和我大姑是同一年人，都能跟着上工干活了 ，自然领的是成人口粮。虽然成人口粮从一天四两面减到一天三两面，但是，凑合着还能吃个半饱。再说狗剩的娘推磨，生产队的磨盘支在她家！
“我们一家也是饿的直打晃哩！那有能吃囫囵饱的。你怎么来送剪子？枣不在家？又上集了？叫他小心点，别让黑了良心的举报喽！”狗剩媳妇一脸的体贴和关心！
枣，是爷爷的小名。因为以前家里的枣树多，又是主要的经济来源，老爷爷盼枣能多下几筐，就给自己的儿子取名：枣。
“唉，要不是实在没法子，说八各样也不会让他去！这不是没法子了吗！孩子都张着嘴要吃的，拿啥填呀？狗剩婶子，话可不能乱说，说了你大侄子一家就没法子活了。你看剪子磨的快吗？家里有什么该磨的、戗的，只管拿来，等他回来，我让他连夜给你磨好！”
听到奶奶这话，狗剩媳妇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这回又不要掏二分钱了！
奶奶从狗剩家回到家里，我那两岁的小姑正在哭。还不会走的小姑爬的满身是泥，见奶奶回来，就一头扎进怀里，找吃的。奶奶无声的叹着气，愁云密布的脸上，眉头拧的更紧了。爷爷是吃过中午的口粮走的，他是家里的壮劳力，怎么也不能短他的口粮。何况要赶到八里外的集上，去帮一家杂货铺做果子（点心），要做到后半夜才能回家。
爷爷是位种菜的好手。手又巧，会磨刀，编筐、篮，做果子等等活，做的又快又好又结实。合大伙前，爷爷种几亩菜园，园子里的菜，总是长的最好。十村八里的人家都爱买爷爷的菜，同时还能买到结实耐用、好看的筐、篮，把头，簸箕什么的。早几天，镇上一家私自开杂货铺的，悄悄来请爷爷去做果子。几张嗷嗷待哺的嘴整天要吃的，再不想法子，眼看要饿死。爷爷和奶奶几经谋思，决定悄悄的干几天，能让孩子糊住嘴就行。这才去几天？“老母狗”咋知道了？为了不给磨剪子的两分钱，还拿话吓虎人！什么时候帮他家磨东西要过钱了？等他回来，不让他去了，要是被人举报有资本主义尾巴，那，就没法活了。奶奶心里思量着，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天傍黑，奶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有气无力的从工地上刚到家，就听见隔壁的狗剩、狗剩娘和老母狗都在嚷嚷。奶奶想，这狗剩媳妇怎么又和他娘吵上了。二奶奶寡妇熬儿，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媳妇。唉，累极，饿极的奶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在床上躺会，不想去劝架了。每次劝好，也就安生几天，还是会吵的。
“我记得清楚的很，就是放进大襟口袋里，一天摸几回，咋就没了？今，我一整天没出门，一直在看磨，要是掉了，也在只能掉在家里！我旮旯缝道都找了多少遍了，就是没有。”
“你再想想，好好的想想啊。我的娘。你塞哪、放哪么？有人来家吗 ？”
听了狗剩的话，老母狗突然机灵过来：“晌午后，枣家的送剪子来过。”
“她？不会的，从来没听说她拿过谁家的一根针、一根线！”
“我的老娘，你没见她那饿劲，送剪子那会还想问我要二分钱喱，被我拿话支走了，再说是五……”说到这，老母狗慌忙用手捂住了嘴。眼向大门外瞄了又瞄，并支起耳朵听听门外的脚步声，当只听到门外那只赖皮狗的干呕声时，老母狗压低了声音，肯定的说：“就是她偷了，就是她。”
在床上迷糊的奶奶刚做了个梦：正忙着过年蒸馍，一锅热气腾腾的馒头刚出锅，还没来的及……“黄二姐，黄二姐”，奶奶不情愿的睁开眼，原来是二奶奶在叫。
“二奶奶，你看，我原想去你家看看，不成想歪床上睡着了。狗剩婶子年轻，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黄二姐，今晌后你去送剪子，拾到一扎东西没？”狗剩娘急急的打断了奶奶的话。
奶奶一脸困惑的看着二奶奶：“一扎东西？我就在你家院子里站着和狗剩婶子说几句话，连屋也没进，就回家了，什么都没见呀！你家什么没了？”
狗剩娘张几张嘴，最后下了狠心：“你知道。年前，不是把王大姐（狗剩媳妇）陪嫁的那只羊卖了吗！卖的钱没舍的花，我一直贴身装着，青早起，摸摸，还在，后晌再摸就没了。”
奶奶曾在几天前去她家借五毛钱，她说吃都吃不上了，那有什么钱！
听到着，奶奶心想，坏了！那可是一大笔钱呀，听说那只羊卖了50快！要是没了，狗剩媳妇会不依不饶的。“二奶奶，别说我就没见，我就是看到了，也会给你的。你是知道的，不是我家的东西，天好，我也不会要的。你再想想，是不是放哪了？”
就在奶奶说的当口，老母狗那又高又尖的声音划破夜空，传了进来：“我说黄二姐，可不能做没良心的事！”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做什么没良心的事了？就去你家送趟剪子，就懒上了我了？！”奶奶一听老母狗的话，也急了 。
“今天，就你去我家了。再没有二人去，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喱，是喱。就你去了，再也没有其他人。”老母狗的话还没落音，狗剩娘急忙附和着说。
“我到你家就站那一会，连屋也没进。我就是拾什么了，你也会看见呀！”奶奶恨不能有十张口把事说清楚。
“嘿嘿，我从屋里出来，你已经到院子里了，谁知道在这会你装兜里没！”老母狗一副铁定就是奶奶拿的表情。
“我说王大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们什么没了？好好找找，可不能冤枉黄二姐，她可是老实人。”原来是旁门的李大娘，听到争吵跑来了。不一会，我奶奶家呛满了邻居。
“老李嫂子，你咋知道不是她拿的？那是你拿了？他老实？那你不老实？”
“你这老母狗！怎么乱咬人。”
“黄二姐，人好的很，怎么会拿你家的东西。”
“黄二姐都是帮别人。从来没听说她拿过谁家的一根线头。”
“我们左邻右舍谁家没吃过黄二姐给的菜啊？”
“数狗剩吃的最多！”
……
在邻居七嘴八舌的议论中，狗剩媳妇挂不脸了。那提高了八度的尖叫在人们的头顶炸开：
“你们，你们都想成为资本主义的狗腿子吗？”
这一句话，让大家面面相觑。看到邻居都被镇住了，老母狗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哼，我活学活用的先进还能是假的？
“嫂子妹妹们，老少爷们们，毛主席好召我们割资本主义尾巴，大家时刻都不能忘记啊。要高度警惕啊！枣，卖菜，就是投机倒把，就是走美帝资本主义。给我们菜吃，那是腐蚀我们，让大家当他的狗腿子！你们知道吗？枣现在又找到更大的后台，集上买果子的——张拐子！给他当狗腿子了。大家走亲串友去集上买果子，那黑脸的张拐子卖的死贵，连看都不让看，他黑着良心那，是大的资本主义，想颠覆我们社会主义。我们不要上当啊！”
“啊！我的乖乖。我们差点被资本主义给害了呀！”
“多亏狗剩媳妇觉悟高！”
“打倒美帝资本主义！”
“坚决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打倒狗腿子！”
……
“打倒狗腿子的帮凶黄秀菊！”老母狗尖利的叫声再次划破夜空。狂热的人们梢一楞神，都恍然明白过来。秀菊是奶奶的闺名。
“打倒狗腿子的帮凶黄秀菊！”
“打倒狗腿子的帮凶黄秀菊！”
“打倒狗腿子的帮凶黄秀菊！”
……
“黄二姐昏过去了。”
“昏过去了？”
“狗腿子不是装死吧，大家别被她蒙骗了！”老母狗的声音格外响亮。
“真昏了！”
“真昏了？”
“恩！”
“大家都累了，这事明天再说！”不知是谁提议，一群人作鸟兽散。只有那年老的，迟缓走在后头的，回头看看躺在地上的奶奶。
奶奶周围是几个吓傻了的孩子，在抽噎着、低声的唤着：“娘，你醒醒？”“娘，你醒醒！”
毛奶奶说，半夜奶奶醒来，就上吊了 。
十六岁的大姑仅仅打了盹，奶奶就死了。
爷爷还没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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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q.y.s(sxdpgk@sohu.com)来自: At:2007/7/16 12:00:18 |
| 主题： 好文章 |
| 是小说，却也是真实的故事；写的是真实的故事，却又是小说。零星琐碎的情节，串联起来，真实亲切，似乎就在身边。那个可悲的时代，那些荒谬的人和事，折射出了扭曲可鄙的人性！饥饿和压迫，能把恶人变成狼，能把好人变成尸体。那个可诅咒的年代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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