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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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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愚人
2007/8/17 16:49:45 发表| 已被阅读过 284 次| 评论2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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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从刘强那儿出来,高长水一路上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灭火灭得挺顺利,想不到离开时刘强突然加了一个塞子,将它的正常思维都弄乱了。他不信,可又没法不信。高长水心里有数,除了“裤带事件”和关系原因掣肘外,还有更深的因素影响着他的政治前途,方方面面的烦恼事,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其它的都是瞎猜,看来与温主席闹矛盾才是深层原因。尽管还没到公开对抗的严重程度,可影响恶劣,性质严重,早在去年县里召开的一次组织工作会议上,在涉及班子建设内容时,组织部长就从侧面含蓄地批评了文联闹不团结的问题,尽管有的部门问题比文联更严重,含有吃柿子挑软的捏的不合理成分。因一个槽上拴不得俩叫驴,在赵玉山来文联之前,高长水就听说组织上已经下了调整文联班子决心的消息了。高长水当时就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心里明白,就像父子之间打架,儿子要多承担责任一样,他与温主席闹矛盾,就是有理也没理,至少也得有理的三扁担,无理的扁担三,何况温主席是乡镇党委书记出身,相比之下有一定背景。侥幸的是,调整班子时将温主席调走了,自己却顺利地留了下来。想不到刚稳定下来,半路上又出了岔子。个人的事小,如果真的将自己弄走,还不知拨拉到什么单位去,都一大把年纪了,人生面不熟、专业不对口、工作不好干、关系更难处不说,姜部长本来就不关心,对儿子的事肯定撒手不管了,老婆和儿子不与自己闹翻了天才怪,到那时才被动了呢。高长水本要马上回办公室的,可怎么想都感到窝火,一赌气,班也不上了,便直接回了宿舍。并且告诉李桂兰,任何人来电话都不要接,他心烦得要死,谁都不想见,只想睡觉。前后琢磨了大半夜,也没理出一点头绪,但又想不开,第二天刚上班就到宣传部找姜部长去了。结果因为情绪冲动,考虑问题简单,差点将做梦都想不到的一件好事给搅乱了。
高长水推门进去时,姜部长正在趴在桌上与赵玉山通电话。姜部长情绪挺激动的,听口气好像在严肃批评赵玉山。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姜部长就动开了肝火。姜部长说,赵玉山,你太不像话了,啥时你也学会了搞阴谋诡计,竟然上窜下跳,让市委宣传部的黄部长给我施加压力。我又不管人事,我说了算呀?赵玉山说,谁愿意瞒着锅台上炕,就是找黄部长,也是被你逼的。因为你迟迟拖着不办,没有办法,我才找了黄部长。我又没直接找你,如果不好办,找黄部长解释去。姜部长更急眼了,吵嚷着说,你这是不拉理。沉默了一会,姜部长又压低声音说,又不是你的儿子,你管什么闲事?进人容易啊,不仅要找人事局增加编制,书记县长还得签字,县里又控制得很严,你是故意给我出难题。工作上的事怎么着都行,这事还真有点困难呢。赵玉山也有点着急了,赌着气说,工作上的事临时用不着你。不就活动经费的事吗,我已经与张虎通了电话,估计问题不大。孩子的事,你就当我的亲生儿子,得上心去办才行。姜部长就叫个说,这是人的问题,不是随便往圈里添口牲畜,要是办不了,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把我杀了?赵玉山说,我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必要,不过我要给你亮摊子,让你难看,反正文联的工作都是宣传部的。再说,人家在文联干了这么多年,不仅是你的老朋友,也算宣传部的功臣了。天下朋友皆兄弟,他的儿子能说不是你的儿子?你就忍心看着咱们的儿子在外面打工,把专业给荒废了?姜部长没办法,斗了半天嘴还得依着赵玉山,便无奈地说,你不仅搞阴谋诡计,还学会了耍泥腿。看来我要让你逼上梁山了。这样吧,那事先不要声张,我活动一下再说。刚要放电话,赵玉山又说,刚才我在电话里落实好了,晚上在芙蓉宾馆请张虎,无论如何你得过去坐陪。不,应该是主持。姜部长说,还有主要的没说,那就是让我掏钱。沉了下又说,你怎么出尔反尔,刚说了工作上用不着我,怎么又拉我的大旗?赵玉山说,谁让你是宣传部长,何况干好了还是给你脸上添彩!
因为电话里没指名道姓,高长水站在门口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啥门道,见姜部长放了电话,先喊了声姜部长,随后就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姜部长正往包里装着文件,没搭理高长水。装好文件后,又站起身来,才不耐烦地对高长水说,你怎么也过来了,我要去政府那边开会,有事以后再说吧。
高长水挪了下屁股,战战兢兢地说,姜部长,打扰你了。只占用你一点点时间,我要向你反映情况。高长水说着也站了起来,像出了人命似的,挺迫切的样子,让姜部长一时弄不出一二三。
见高长水两眼发直,面色也不正常,猜测文联可能又出事了,只好放下手里的包,重又坐了下来。但却是十二分地不耐烦。也许触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望着高长水情绪激动的脸,姜部长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姜部长有三怕:一怕搞活动。搞活动要花钱,县里又不拨经费,可为了履行部门职能和扩大自身工作的影响力,活动又不能不搞,只好打着县委的旗号东跑西窜拉赞助,还经常碰钉子,简直丢尽了脸面。二怕县里出事。宣传部主管对外宣传工作,书记县长又非常重视,几天见不到县里的稿子就对姜部长发火。为了上稿,特别是有份量的大稿,让领导见了高兴,请客送礼不算,还不知道跑多少孙腿才能达到目的。上正儿八经的稿子难比登天,可揭丑亮丑内容的,比如说杀人放火、卖淫嫖娼、聚众赌博,特别是弄虚作假、伤亡事故、侵害群众利益等事件,记者们却不请自到。尤其是各新闻单位设立了重要新闻线索奖后,那些好事者花几毛钱打个电话,连北京的记者有时都能乘飞机赶过来抢采。而每每出现情况,即使深更半夜,也得组织人员去保护现场,阻挡前来采访和拍照的记者们。曝了光对县里不利,要挨批的;得罪了记者又影响与新闻单位的关系,日后上稿就更难了,弄不巧还会违反《新闻法》,负法律责任。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哪一回都是老鼠拉木线,两头不是人。一想这些事,姜部长心里就打颤。三怕与文艺界的人见面。可能与温主席遇事推诿扯皮有关,这几年很多人动不动就去宣传部找姜部长,无非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写了东西没处发表,要钱出书的;二是搞点小名堂,让宣传部长出驾撑门面的;三是小有成就,在协会中要职务,或耍小聪明抬高自己地位的;还有协会内部闹矛盾,过来攻击对方和相互告状的。通情达理的好说,遇着难缠就不好办了,不仅赖着不走,问题一时得不到解决,有的还大哭大闹,走到哪就跟到哪,甚至一直追到家里,弄得全家人不得安生。而且,这些人的成分十分复杂,有工人有农民,有干部有学生,又在职的有退休的,还有许多社会闲散人员和瘸腿瞎眼的残疾人,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有一件事他仍记忆犹新,想来依然惊魂动魄,头皮生生的,禁不住直冒冷汗。那是前年的事了,为了配合县里举办的一次大型文化活动,也是为了繁荣文艺事业和提高作者的创作水平,由宣传部出专项经费,文联编辑出版了一本文学内刊。想不到广大作者踊跃投稿,后来竟然封不住窝了。因为是他提议的,所以事先就做了交代,用稿必须好中选优,将刊物办出一流水平,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作为上乘的精神食粮,让县委县政府领导高兴,让广大人民群众满意。结果就在好中选优上除了问题。有一位干泥瓦工的农民作者,正好在县城打工,因有这方面的爱好,听到消息后也写了首小诗送到文联。当时是苗青接待的,一看稿子不行,当面拒绝了。对方不服气,便过来找姜部长。姜部长拿过稿子一看,差点笑出声来。稿子的第一段是这样写的:背着瓦刀进县城,即垒砖来又抹缝;高楼大厦全靠俺,何人小看都不行。就别说下一段了。这哪里像诗,简直是大实话。姜部长就耐心解释说,倒挺有生活,但不像诗歌,刊登了让人笑话。这样吧,回去后认真学习,写出好稿再说。对方一听火冒三丈,立时大吵大闹起来,叫骂着说,那个女的不叫玩意儿,想不到你这宣传部长也不是好东西!算什么世道,走到哪也没有拿我们民工当人的。老板半年多没发工资了,本想登首诗挣点稿费花,可你们就是不肯采用,反正没法活了,今天我要让你这宣传部长尝尝俺民工得厉害。说着,就举起了手里的瓦刀。要不是躲避迅速,就把它的脑袋给劈烂了。即使这样,也得热情接待笑脸相迎,稍有疏忽和不慎就会惹出意外的麻烦来。正儿八经的作品写不出来,添乱和闹事却是内行,得罪了他们,即使不会出现人身安全问题,如果在小报上登一幅漫画,臊的浑的弄几句谣言,或编几首顺口溜,宣传部长本来就是舆论的焦点,再让他们一搅合,在社会上就是淹不死也会臭死你。他这个宣传部长简直成了文联的敬老院长、幼儿园长、派出所长和信访局长了。但仔细想想又很同情他们,成就放在一边儿,这种锲而不舍的执著精神本身就可敬可爱,所以姜部长从来都是迁就和忍让,尽最大努力解决实际问题,让她们赌气而来高兴而归。但对文联本身却从不客气,在这方面,温主席和高长水没少挨他的批评。刚才通电话时说的那件事,姜部长知道赵玉山的目的是为了收买人心,也是从稳妥起见,并没有告诉高长水,是在暗中操作,待办成后给高长水一个惊喜。高长水因蒙在鼓里,也因心态还没调整过来,正在与赵玉山闹矛盾。姜部长没问青红皂白,张口就批评上了。姜部长两眼紧盯住高长水,口气严厉地说,高长水,不用多说,跟赵玉山的关系八成又弄僵了,你是过来告状的。与温主席弄不到一快儿,现在又跟赵玉山闹不团结,你是出心搞分裂呢!
高长水直觉脑袋“翁”地一响,红着脸争辩道,姜部长,你在用老眼光看人,也是冤枉人呢!温主席主持文联工作时,没有配合好他的工作,我当然负有一定的责任,但那都是历史了。就是负有主要责任,也不能抓住辫子不放啊!
姜部长反问道,那么赵玉山呢?才几天时间就闹了矛盾,也是对方的责任?你就两肩轻啊?你们文艺界怪不得让人看不起,弄着弄着就窝里乱。有本事就闹吧,年底考核时还得到数第一名,让县委一个个给撤职就死心了。
高长水沉默了一会,犹豫着说,没有不想好的,谁都不情愿出现这样的结果。个人政治和名誉上受损失不说,还给你和宣传部丢人。但不是我的问题。说心里话吧,赵玉山过来后,从大局出发,也是接受以前的教训,我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可他却仗着与你是同学关系,想方设法排挤我,在文艺界没有不知道的了。姜部长,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老文联了,没有功劳也有苦老,就算是摊臭不可闻的狗屎,为了老婆孩子,也得死活烂在这里。不论是什么关系,关键时刻你得替我说句公道话才行。
姜部长不置可否,又有些生气地说,高长水,你又疑神疑鬼,我知道你是软耳朵,听信了谣言。你是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咱们敞开窗子说亮话,我和赵玉山是同学关系不假,但没有掺杂丝毫的个人感情。就是心里这样想,因有这层关系,也得尽量回避,我还有这个水平。说到文联主席,要推荐的话,你是老文联了,就是推你也不能推他。都知道赵玉山是我要过来的,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儿,连赵玉山本人也不知内情。是组织上内定了人选后,我顺水推舟,为个干人情罢了。我了解赵玉山,不管咋说,他是个好人,又初来咋到,想拉都担心拉不到怀里,怎么会忍心排挤你?傻子才那样办呢!停了一会,姜部长突然抬高桑音说,高长水,你这人没有良心!
高长水被弄懵了,不解地问,姜部长,我哪里没有良心?
姜部长要去开会,看时间不早了,便站起身说,回去问问赵玉山就明白了。
因为无趣,回办公室的路上,高长水一直在想,也许自己是软耳朵,因没有主见而轻信传言,结果是没事找事弄假成真,让姜部长真的对自己有了看法。个人无所谓,如果将儿子工作的事给耽误了,那才是捉鸡不成凡失了把米,要后悔一辈子呢!都是刘强惹得祸,日后非找他算账不可。
从姜部长办公室出来,因情绪不好,怕让赵玉山和苗青见了胡乱猜测,高长水没有直接回文联,而是去了楼下的广场,意在待情绪平静下来后再回办公室。
广场上溪流淙淙,林木葱茏,既有开阔的活动场所,又有僻静的林荫小道,是县城内游玩的胜地佳境。又刚过了春节,因此广场上天天游人如织、热闹非常。有练舞的,有唱戏的,有打牌的,有喊嗓子的,有甩大步的,还有躲在大树和假山下拥抱啃嘴的,令人不堪入目。高长水本想找个地方静一会儿,可广场上到处是人,怎么也无法躲避。溜达了一会,心里依然乱乱的,心想泼出去的水反正收不回来了,把脑袋想炸了也没用,便踅回身来,索性朝办公楼走去。
当走到办公楼下时,身后有人喊了声“高主席”,他扭头一看,原来是苗青。只见苗青身着新装,春风满面,肩上挎着一个小皮包,步子轻盈而有节奏,一看就有喜事或要出发的样子。高长水转过身问,苗青,不知要干什么去?
苗青纵纵身子,抖了下肩上的皮包,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要到省里送稿子去。那边催得挺急,所以得抓紧送过去。
高长水知道苗青有个稿子,因怕投出去没有着落,所以一直压在手里。见苗青兴高采烈的样子,又急着去省里送稿,猜出有情况,就故意问,看来有把握发表,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稿子?
苗青依然晃着肩上的皮包说,是个中篇小说,官场题材的,争取发表吧。看时间不早了,苗青往前跨了一步,又想起一件事,便扭过身说,高主席,你得抓紧回办公室,赵主席找你有事。见你没过来上班,他就找牛耕田去了。刚才还让我给你打电话,打了一遍没打通,因急着赶车,一放就忘了。我在电话里听到了,好像是为了给你儿子安排工作的事。市委宣传部的黄部长与赵主席是在党校学习时认识的,听说县里安排挺困难,赵主席就让黄部长出面直接找了姜部长。别忘了,安排好了后还得喝你的喜酒。
高长水被说懵了,像木头一样愣在那里。清醒过来后才不解地问,苗青,你说的可是真的?
苗青说,高主席,你我从来不开玩笑,啥时说过谎话?我是从电话里亲耳听到的。说实话吧,我去省里送稿,也是赵主席介绍的关系。赵主席既有工作能力,又心胸宽广,与温主席相比简直是一天上一个地下。再不好好干工作,对得起谁啊!我得抓紧去车站赶车,争取早一点回来。
高长水进办公室才一会儿功夫,赵玉山就回来了。高长水坐在办公桌前,正傻了一样思考着什么,因弄不出所以然,两眼的目光都想直了。见赵玉山推们进来,不知说什么才好,愣了半天神,便突然站起身,猛一下握住了赵玉山的双手。赵玉山也被弄愣了,不好意思地说,天天见面,我又不是客人,你这是干什么?
高长水撒开赵玉山的手,话音颤抖着说,赵主席,我对不起你。觉得不大合适,接着又改口说,应该感谢你,并且以我们全家的名义!
赵玉山这才明白高长水是为了给儿子安排工作的事。除了姜部长,自己从来没对别人透漏过任何风声,八成是打电话时苗青听出了门道,刚才告诉了赵玉山。窗户纸既然已经戳开,干脆把话挑明算了,办成了皆大欢喜,办不成也让高长水有思想准备。于是就对高长水说,其实我也没有把握,不过有枣无枣打一杆而已,所以事先才没有告诉你。早在横河乡时,我就听说你在儿子的工作问题上遇到了困难,那时天各一方,鞭长莫及,现在是老伙计了,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有义务为你分忧解难。开始没敢跟黄部长联系,后来一想,毕竟有那层关系,关系就是资源,不用白不用,所以就试探着给黄部长打电话。想不到黄部长很上心,随后就找了姜部长,并且给姜部长施加压力,说困难再大也得想法解决,办不成就永远不踏河东县委办公楼的大门。黄部长是市委领导,别说姜部长,书记县长知道了也得引起重视。赵玉山停了一停,微笑着说,听说李桂兰挺厉害,不给儿子安排工作就不让你上床。就是为了早点让你上床,我也得加倍努力,紧盯住姜部长不放,争取早日办成。
高长水也笑着说,赵主席,想不到你也会开玩笑。说心里话吧,只要不让给儿子操心,宁肯一辈子不跟老婆睡觉。这哪里是儿子,简直是个爷爷!话又说回来,为了我的儿子,你心都扒了出来,就是办不成,我也会真心感谢你。不过,为了我的事,千万不要过多占用你的精力,还是工作要紧。因为有思想压力,昨天没有过来,你放到桌上的条子我都看了,完全同意你的工作思路。赵主席,我做过比较,在历任文联主席中,你是最有水平的。我还想过,人心齐泰山移,只要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在你的领导下,文联定会一步一重天,迎来一个全面繁荣的艺术春天。
赵玉山却低着头说,有你和苗青的支持,有姜部长撑腰,我有这个信心。不过,我已经有了深切体会,领导文艺界太难了。不仅工作难干,还得罪人,而且得罪的都是老朋友。
见赵玉山面色不对头,知道他刚从牛耕田那里回来,便断定为了前天的事,让那头“牛”给伤着了,于是就安慰道,赵主席,牛耕田再能,也不过是协会的主席,水渠里翻不了船,大不了撤了,何必与他生气?
赵玉山却说,高主席,你误解了牛耕田。牛耕田看似清高,眼里没人,其实很通情达理。见面时没等我开口,就先表示要作深刻检讨,并且诚恳表态,今后在组织活动时一定要小心谨慎,及时请示汇报,再也不给姜部长和文联惹事了。何况,前天的活动并没有什么问题,他是忍受着委屈承认错误的。牛耕田还让我给你捎信,说以前对不起你,日后一定当面向你作自我批评。要说生气的话,是因为作协主席王长江。昨天有人向我反映,说王长江知道自己快要退了,拿协会职务为好人,没经文联同意,就一次公布了五名协会副主席。从牛耕田那儿出来,我便顺脚去找王长江。也算巧合,到了王长江那里,他们正好开理事会,因气不从一处来,也不顾什么情面了,一上来我就对王长江提出了严肃批评。王长江不服气,说当初我还是他的会员,才当了几天文联主席就翘尾巴,生米反正做成了熟饭,量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为了维护文联的权威,我也豁了出来,不仅宣布他公布的五名副主席无效,还代表文联将他的作协主席也一块撤了,同时宣布苗青担任作协主席职务。就算突发事件吧,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高长水听了也感觉挺气愤的,握着两只拳头说,我完全拥护你的决定,关键时刻就应该当机立断。这也叫杀鸡给猴看,往后谁敢不听话,就让他们走着瞧。见时间不早了,高长水就对赵玉山说,赵主席,中午我想跟你吃顿便饭,算不上请客,只是代表老婆儿子表达一下我的心情。为了工作,你受了委屈,也算给你压惊。
赵玉山说,那不成了外人?留着肚子吧,晚上还有一场恶战呢!
五
下午一上班,赵玉山就给王虎打电话,落实晚上请客的事。王虎说我正等着呢,不过你得做好思想准备,我已布好了口袋阵,来一个撂倒一个,来两个打倒一双,争取全部让你们当了俘虏兵。赵玉山说,你先别吹牛,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就知道了,还不知谁是俘虏兵呢。你必须到场,如果亮了我得台,我可轻饶不了你,我要发动全体同学不和你来往。直到王虎用自己的人格作了保证,赵玉山心里才踏实下来。不过酒场上的事不能掉以轻心,王虎是有名的酒坛子,绝对不能让他看了笑话。高长水酒量小,听说苗青是酒场上的女中豪杰,估计快回来了,也算见识一下她的能量,一定要让她过去陪酒。
因晚上有重要人任务,赵玉山任何人都不想见了,并且将其它工作全推到了明天,他要养精蓄锐,整装待发,争取在晚上的会战中大获全胜,增长个人之志气,扩大工作之影响,树立文艺界之威信。难得没人干扰,这时赵玉山就抓住机会与高长水商量下一步的工作。
岂知刚接触实质问题,电话铃便响了起来,两人开始都不接电话,但铃声依然一遍遍地叫唤,见显示的号码挺熟,高长水便伸手抓起了身边的话机。接过电话一听,打电话的不是别人,原来是王辉的老婆。高长水就不耐烦地问,催命似的,电话机都快爆炸了,有什么急事?
王辉老婆也听出了是高长水,就哭着腔反问道,有什么急事你还不知道吗?王辉昨天早上出门时说下午就回来,今日是第二天了,可还没见人影。我忽然想起他给你的那封信,八成有什么秘密,要不就是遗书。我估计很可能失踪了。听说万丈崖摔死一个人,还是县城的。说着说着,王辉老婆竟抽泣起来。
因为不放心,高长水昨天下午还给王辉打过手机,但拨了几次都关着,就赌气不再联系了。王辉心小,有时屁大的事也想不通,经老婆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害怕了。但不至于到了那种地步,于是就安慰道,王辉没杀人放火,也没贪污盗窃,更没乱搞女人,他不呆不傻的,怎会想不开呢?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先跟那边联系一下,过一会给你回电话。
高长水知道王辉经常去万丈崖景区写生,刚要给景区打电话询问情况,想不到王辉背着画夹突然闯了进来。高长水愣了会神说,都知道你跳了悬崖,正准备给你开追悼会呢!不知你是人还是鬼?你老婆都快吓疯了,不抓紧回家报到,来这里干什么?
王辉知道自己惹了事,便红着脸说,我还没活够呢,怎会去跳悬崖?都是那娘们大惊小怪宣传的。高主席,让你担心了,也对不住赵主席。我是过来要辞职书的。
高长水说,你认为那张破纸值多少钱啊,擦屁股都没人用。大丈夫行事敢作敢当,既然已经辞职,怎么又后悔了?
不是后悔,而是有些感慨。王辉简直是在诉苦,哭丧着脸说,因出门匆匆,到了那天中午,肚子饿得叫唤开了,才想起忘了带钱。不知道景区正要修路,下车不久路面就被爆破,想返回都来不及了。没有办法,我便亮出身份找景区管理处求助,可他们不仅不帮忙,反而讽刺说,我们欢迎的是大老板过来投资,你们这些穷画画的有什么用处,连那些骗人的算命先生都不如,算命先生还能吸引游客呢!这还不算,后来竟让保安将我撵了出来。到了傍晚,肚子实在撑不住了,正发愁时,上次写生时认识的一个放羊娃正巧赶着羊群迎面过来。因知道娃儿挺有灵气,就想在他身上做点文章,于是我便拦住娃儿说,小伙计,不知有没有兴趣,跟叔叔学画画吧。岂知娃儿却不屑一顾,摇晃着手里的鞭子说,俺爹俺娘没本事,放羊就够丢人的了,你还教俺画画?去去去,俺还等着赶路呢!结果又碰了一鼻子灰。总不能去村里要饭,后来只好将手机卖掉,好歹糊弄了两天。直到这时我才恍然醒悟:原来心胸和眼界太狭窄了,只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精彩世界,不论名誉地位还是利益得失,什么都无所谓了。感情和事业最重要,千万不能搞窝里斗了。王辉说完,转过身就往外走。
高长水一时听得入了神,也像忽然悟出什么道理一样,望着王辉直点头。见王辉执意要走,便迅速拉开抽屉,拿出王辉的辞职书,起身递过去说,刚才是说笑话,你怎能辞职,美协还得指望你挑大梁呢。要辞咱们一起辞,反正死活已经捆到了一块儿。刘强是直筒子,说话办事没有头脑,我已经批评了他,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下次开会时,坐在一块儿说说就好了。
王辉却高姿态,一边走着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其实也有我的一半责任,正好路过他的门头,我这就过去找他交流思想。
王辉刚走,电话铃又响了,赵玉山见显示的是姜部长的手机号码,以为是询问晚上请客的事,便迅速抓起了话机。姜部长话音挺急促的,一上来就批评上了。赵玉山一时懵了,问出了什么事。姜部长说,你是睁着大眼说瞎话,书记县长都打电话找我了,你还不知道?虽然不是大官,但你犯了兵僚主义。赵玉山说,姜部长,我真的不知道,敢欺骗你吗?姜部长说,不知哪里正在演文艺节目,舞台都让群众给砸了,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我猜想又是你们音协干的。我现在乡镇出发,你抓紧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弄明白后给我回话。
赵玉山接着就给音协主席袁斌打电话,袁斌也懵了,说音协没有组织活动,有活动能不及时汇报吗?听说北大街有演出的,但不知是哪个单位。赵玉山不敢怠慢,随后就与高长水打的去了北大街。
到了北大街,在一块宽阔的空地上,果然有演出的痕迹。观众都散去了,只有几个人在那里打扫舞台。赵玉山和高长水一打听,情况原来是这样的:过了春节后,一些业余文艺爱好者闲着没事干,就自动组织起来自编自演文艺节目。他们见县里正在搞大规模的城区改造,挺鼓舞人心的,便编排了一场名为《搬迁乐》的小戏曲,没经有关领导审阅就组织演出了。本子的主体思想很好,可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旧城改造是人心所向,但因县里财政吃紧,房子拆了,可搬迁费迟迟没有到位,所以就有人组织起来去县委县政府上访,弄得县里的头头脑脑们连春节都没过安声。节目一开演,有的群众就脑怒起来,说房子拆了,搬迁费又不给,连房租费都快交不起了,还《搬迁乐》呢,简直是拿我们当猴耍!开始时往舞台上扔石块,后来连幕布也一块扯了。结果是屁股没拍好,却惹了一身臊。
问明了情况,赵玉山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就给姜部长打手机,说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与音协无关,是一伙业余爱好者干的。姜部长说,就是业余爱好者干的,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有个净化和文化市场管理问题呢。只是把关不严,幸亏内容没有问题。作为教训,就是自己组织活动,也得倍加小心,绝对不能惹事,这叫小政治,有时比大政治还重要。停了片刻,姜部长又苦笑着说,你倒没事了,如果有人借题发挥,继续闹事,书记县长说不定还要拿我兴师问罪。赵玉山从电话里听姜部长心平气和了,就问晚上的事怎么办,姜部长说该咋办咋办,他正在路上走着,到县城后直接去芙蓉宾馆。赵玉山看了下手表,已经到了五点,估计苗青也回来了,就与高长水搭车回了办公室。
赵玉山和高长水回到办公室后,苗青也刚刚赶回来。赵玉山问见到郝主编没有,苗青春风得意,高兴得像小孩子,舞动着手臂说,不光见到了郝主编,事情也办得非常顺利。赵玉山问怎么个顺利法,因为激动,苗青的脸都胀红了,说郝主编不仅态度热情,还特别上心,见了面后,为了看我的稿子,把手里的工作全交给了别人。郝主编很有耐心,一气就看了两个小时,看完后当即拍板定案,决定采用我的稿子,而且就安排在本期上。郝主编还说,如果幸运的话,很有可能被国家级的选刊选载。赵玉山也挺高兴,说他这样做就对了,为啥叫“好”主编啊?到时你就一跃成了名人,还成了文艺界的一面旗帜,我和高主席不仅给你庆贺,还要进行大力表彰和宣传。苗青依然红着脸说,别说名人,能发表也很高兴了。算是正式谈话,赵玉山接着又介绍了王长江目无纪律,擅自突击提拔作协副主席的事。他已经撤了王长江,与高主席经过慎重考虑,根据她的专长和组织领导能力,决定让她担任作协主席职务。苗青没有客气,思考了一会说,作协班子是该调整了,不仅搞分裂闹独立,工作上也成绩平平。请赵主席和高主席放心,我会让作协迎头赶上来的。尽管态度明朗,但两件事相比较,苗青更关心的似乎还是她的稿子。见高长水上厕所去了,苗青就凑到找玉山跟前说,赵主席,郝主编让我给你捎信,说她们的刊物被省财政停奶了,眼下的日子很难过,让你想法再拉点赞助帮他一把。哪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与郝主编的关系尽管是友谊第一,但为了生存,他知道对方会提条件的。为了按住苗青,赵玉山勉强笑了笑说,你放心好了,日后我与郝主编直接联系。赵玉山接着转过话题说,不过,关键时刻你得敢于冲锋陷阵才行,有了钱啥事都好办。苗青知道赵玉山说的是晚上的事,便表态说,你这样关心我的进步,人心都是肉长的,关键时刻退缩,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为了在关键时刻拉得出冲得上打得赢,我自己曾做过试验,半斤清醒,八两正好,一瓶不倒。赵玉山笑着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估计姜部长快进了县城,高长水解手回来后,三人便立时去了芙蓉宾馆
芙蓉宾馆坐落在县城南郊的一个半山傍上,山清水秀,风景优美,是星级类的宾馆,只有县里的领导和大款们才敢来着儿光顾。在确定地点之前,赵玉山曾与姜部长商量过安排在哪里合适,姜部长说虽然是老同学,但是求人家办事,再穷也不能太掉价了,所以赵玉山就安排在了芙蓉宾馆。
来得正是时机,送赵玉山的车刚进宾馆大门,姜部长和王虎也同时赶了过来。按不成文的规定,春节上班后,都要进行一次同学聚会,今年县里的事太多,姜部长没抽出身来,王虎又在外地没赶回来,一个官最大,一个钱最多,所以就没有组织起来,姜部长和赵玉山也是节后第一次与王虎见面。下来汽车,王虎腆着肚子,先与姜部长握手,然后按着官场上最时髦的行话,不问过年好了,而是说今年要升官了。姜部长也用商场上的行话,问王虎找到遂心如意美若仙女的小蜜没有。王虎打着哈哈说,有也不说,说了要让你抓辫子。几个人都跟着笑了。
见姜部长精神爽朗,没让下午的事影响情绪,赵玉山这才没了思想压力。与王辉调侃了几句后,就向他介绍高长水和苗青。王虎说,你是自作多情,认识得比你还早呢!我办公室里的大画就是高老弟画的,苗妹子还给我写过报告文学呢,那回都把我吹到天上去了。接着又转过脸冲赵玉山说,才子加美女,你老兄好服气啊!说话的工夫,就进了房间。
房间里彩灯闪烁,金碧辉煌,美妙悦耳的乐曲让人心魂荡漾。落座之前,王虎问姜部长今晚上谁请客,姜部长说赵玉山是穷光蛋,当然是他请客了。没出正月还算过年,今晚也算小聚会,为了弥补损失,一定要玩出档次来,喝出水平来,拚出感情来。王虎说就听你的,还问喝什么酒。姜部长说卖酒的不怕喝酒的,让王虎点酒,凡宾馆里有的,点什么就上什么。王虎说,这几年肚子太腐败了,除了茅台五粮液,其它品牌的,得临时向肚子打报告,还不知批准批不准.。姜部长心里话,看来非喝好酒不可了,别说茅台五粮液,就是琼浆玉液和外国洋酒也给你上,买的不如卖的精,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看到底喝的谁的酒。按主宾位次落座后,姜部长打了个手势,服务小姐心领神会,很快就搬来一箱茅台酒。
酒瓶打开了,香味扑鼻,令人神往。上了几道菜后,服务小姐就便开始满酒。刚才还都兴冲冲的,也有点垂涎欲滴得感觉,尽管是美酒佳肴,但好酒不醉人只是美妙的劝酒词,真的上了阵却没有不怯场的。见没人说话,气氛也一时变得恨沉闷起来,姜部长就问王虎,你是怎么了,才刚刚上场,刺刀还没见红,就想退缩啊?原来是个胆小鬼!
王虎抖了下精神说,你小瞧人呢!我“酒精”沙场了,什么酒没喝过,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没闯过?别看你们人多势众,我是以一当十,一点都不感到害怕。我正在琢磨一个问题。
姜部长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虎说,你又不是孙猴子,能钻到我心里去?
姜部长说,你要采取拖延和疲劳战术,把我们拖累了搞垮了,你好从中渔利,时机一到就溜之大吉。你是钢珠子挠痒痒,要耍滑头呢!姜部长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也跟着起哄助阵。
王虎说,我才不是那种人呢!宁愿醉倒了,也不当酒场上的逃兵败将。客随主便,我是看你们的意思。觑了姜部长一眼,王虎接着说,你是县领导,走到哪都得听你的,你说怎么喝酒就怎么喝。不过也得充分发扬民主才行。
姜部长问,你说怎么喝?
王虎挤弄了下眼说,每人先喝六杯,然后进行其它节目。
姜部长当即否定,说你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这是自杀式袭击,也叫人体炸弹战术,谁上你得洋当?考虑到对方只有王虎一人,是有点儿势单力薄,为了不让他抓住仗势欺人的口实,姜部长也只好降低条件,说现在喝的还是过年酒,好事成双,就在老规矩的基础上加码一杯,每人先喝两杯,夯实基础后再轮流当官。
王虎见自己的办法行不通,就是合理也没人支持,只好依了姜部长的建议。
明确目标之后,三气一杯,不仅很快喝完了任务酒,还每人当了一官。用的是二两杯,各当一次官又平均喝了一杯,加上应官的酒,算下来,每人少说也得喝七八两了。开始时羞羞答答,酒劲儿一上来,就什么也不在乎了,又编出些新题目互相喝,一边喝一边拉黄段子,拉两口子床上的事,还交流县里最近发生的一些花边新闻,气氛越来越热烈,尽管是正月底了,可依然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年味儿。但不管怎么喝,王虎当然是酒桌上的靶子。见王虎喝得脸似猪肝,舌头也快不打弯了,出口就说胡话,赵玉山便问王虎最近桃花运怎么样,又找着合适的没有,王虎口齿不清地说,你拿我当醉汉啊?就是醉成一摊烂泥,也不会告诉你。喝醉了酒,我是两不说一不做。有多少钱不说,有几个小蜜不说;回家与老婆打仗时,摔盘子摔碗,就是不砸值钱的东西。赵玉山说,还是没有喝多。随后就让高长水和苗青向王虎发动新一轮攻击。碍于面子,王虎只好穷于应付。
又乱了一阵,姜部长担心喝多了出事,更怕王虎借酒耍赖,误了大事,就在他的提议下,举杯喝了个同心酒,也算是告一段落。然后便打住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但喝多了要伤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存好实力吧,过了日子还是我请客,这就叫细水长流,年年都有。说完便直奔主题。碰了下酒杯,又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姜部长便对王虎说,你是县里的名人,是名副其实的款爷,尽管是老同学,可我从来没张口向你要过一分钱。我的事无所谓,但说啥你也得帮赵玉山一把。赵玉山刚刚当了文联主席,头三脚难踢,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开展活动扩大影响,县财政又拿不出钱,关键时刻就得靠老同学了。赵玉山说你在电话里答应了,啥时让他过去拿钱?
王虎摇晃了几下身子,合上眼睛装醉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简直成了块唐僧肉,谁见了都想啃一口。家大业大困难大,说实话吧,为了保住这份家业,我正在筹措新项目,缺口两百多万,姜部长,你还得想法帮我贷点款呢。
王虎没有说谎,姜部长知道他正在上新项目。不光是新项目,在前几天县里召开的一次经济工作协调会议上,还被确定为重点项目,确实遇到了困难。但日子再难过,这点钱也动不着他一根毫毛,他是找借口呢,这茅台酒说啥也不能白喝了?于是就对王虎说,你是找理由呢。先别打岔,项目贷款的事由县里统一解决,眼下急需办的是如何赞助赵玉山。说着,姜部长便扭头瞪了赵玉山一眼,意思是我替你冲锋陷阵,你却在一边儿坐山观虎斗。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其实赵玉山也沉不住了,见姜部长给他使眼色,便立即揽过话题,用嘲讽的口气对王虎说,上午在电话里你都应了,现在又出尔反尔,算什么大老板啊!简直是地摊子,连个体户都不如。
王虎说,我敢不应啊!其实我并情愿,而是被你逼的。你是班长,同学们都听你的,如果都与我不来往了,还有脸出门啊!
赵玉山说,想要脸的话,那就赶快表态。除了这,还有让你更丢脸的事。别说两不说一不做,你就是十不说一不做也瞒不过我的眼睛。你在北山小区租房包二奶,还是个歌舞团演员,我已掌握了充分证据,如果告诉你老婆,不与你闹翻了天才怪。如果到法院检举,还是重婚,性质就更严重了。
赵玉山说得有鼻子有眼,王虎听后果然怕了,便当真地说,法院我倒不怕,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因为我是县里的纳税大户,对县里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一块喝酒时书记县长曾打过包票,说这是生活小节,只要闹不出大乱子,会开绿灯放行的。关键是我的老婆,那才是只伤人的恶虎呢,知道后说不定还真的吃了我。赵玉山,给你的赞助算是保密费,我这就对你表态。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要么我就撕票。
赵玉山问什么条件,王虎说,一杯酒两万元,只要你喝够五杯酒,明天我就将十万元赞助费送过去。
赵玉山也当真地说,谁拿我开涮,天打雷轰。说着,端起眼前的一杯酒就灌进了肚里。但他的酒量已经到了极限,刚咽进肚里,便立时吐了出来,差点喷到桌上。只见他两腿变软脸发黄,第二杯再也喝不进去了。
王虎幸灾乐祸,拍着巴掌得意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们干文联的只会写写画画,但没有一个站着尿尿的。
见王虎口出猖言,目中无人,高长水和苗青都义愤填膺,争先恐后上阵,争执了一会,最后还是让苗青抢过了酒杯。只见苗青捋了捋袖子,吸了口长气,一口一杯,眨眼功夫就将四杯酒喝了进去。当苗青端第五杯酒时,王虎却有点慌了,一把抓住苗青的手说,好厉害的姑奶奶,我服气还不行吗?别说一杯酒两万元,就是两千元我也不敢赌了。
见此情景,姜部长却喜得开怀大笑,并且挖苦王虎说,以前我以为你是只真虎,是东北虎或美洲虎,原来还是只纸老虎啊!
六
王虎没有失信,第二天一上班就把钱送了过来。交接的同时,王虎提了两的条件,一个是在开展活动时必须冠他公司的名字,不管有用还是没用,钱反正不能白花了。另一个条件是发展他入会,还让赵玉山替他写一篇文章或作一首小诗编在要出版的文学作品集子上,说不管有没有这方面的专长,现在县里的领导都在作诗写字画画,拼命往文化圈子里挤,他也得装出有文化的样儿,借此机会提高一下自己的文化和社会层次。他创造的是物质财富,干文联的积累的是精神财富,相比之下精神比物质还重要,不然就不叫上层建筑决定经济基础了。因为是易如反掌的事,不花钱就能办了,还皆大欢喜,显得有人情味,也为今后搞活动时用同样的诱饵去钓其它的大鱼创造经验,赵玉山便很痛快地一一应了下来.
送走王虎后,赵玉山总感觉缺点儿什么,因昨天晚上喝多了,不仅胃里直泛酸水,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猛一下竟想不起什么事来。直到喝了一会茶水,用拳头砸了几下自己的脑袋,这才想起办公室里少一个人,是苗青还没过来上班。时间短任务重,资金既然全部到位,下一步就应该开足马力,全力以赴落实到行动上了。用其所长,赵玉山大体上作了分工,高长水负责书画摄影展,苗青已经担任了作协主席,负责编印文学作品集,没有懂音乐的,赵玉山只好揽过来,由他亲自协调音协去组织文艺晚会。分工不分家,高长水和苗青的积极性也调动起来了,下一步的工作应该说没有什么问题。但也没那么简单,出现任何纰漏都会费力不讨好,甚至功亏一篑,到那时吃后悔药都没处买了。赵玉山的想法是,在认真贯彻整体思路的前提下,还应该召开一次协会工作会议,进一步提高认识统一思想,科学整合资金和人力资源,这样才能使各项活动实现最佳效果。人多心眼多,办法多,思路开阔,现在最迫切的是与高长水和苗青坐在一块儿具体商议一下,即使不研究工作,能坐到一块儿,也会产生出百倍的信心和无尽的动力。特别是为了文联的集体利益和荣誉,通过昨天晚上团结一致对付王虎时体现出的那种关键时刻勇于冲锋陷阵的硬骨头精神,不仅让他感慨万千,甚至还有点一刻也离不开了的微妙感觉,特别是对苗青。于是赵玉山就问高长水苗青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过来上班。
高长水似乎十分肯定地说,八成是昨天晚上让酒咬着,早上起不来了。
其实赵玉山是明知故问,他知道苗青喝多了。他隐隐约约记得,苗青在下楼时腿已经站不稳了,王虎还跟他开玩笑,让他将苗青背到车上。因为苗青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喝多了的,赵玉山也不管男的女的了,就挺身而出,迅速走到苗青身边,毫不犹豫地蹲下了身子。幸亏关键时刻姜部长踢了他一脚,才使他猛然醒悟过来,没有酿成大错。要不然早让王虎传得满城风雨了。不仅自己和苗青狼狈不堪,连姜部长也得一块儿陷进去。出于关心爱护,赵玉山就想到给苗青打电话,询问一下她现在的情况,如果有必要看望的话,还应该与高长水到家里去一趟。
赵玉山将电话拨到家里,那边迅速拿起话机,但接电话的不是苗青,而是苗青的对象谢小林。谢小林在一个事业单位上班,前几天来办公室找苗青时就认识了。赵玉山问谢小林怎么没有上班,是家里有事还是单位放假。
谢小林没好气地说,不年不节的放假干什么,孩子上学去了,家里也没有事。喘了几口粗气,才说是请假,是为了在家照顾苗青的。苗青昨天晚上酒精中毒了,吃药不管用,正在打吊针呢。
不知担心还是关爱,赵玉山直觉出了一身冷汗,便心虚地说,昨天晚上我们在一块吃饭,苗青喝得不少,但没有喝多,怎么打了吊针,是不是患了重感冒?
谢小林急了,大声叫嚷着说,还没有喝多,住了院才叫喝多啊?昨天晚上回来后就吐得不行了,既说胡话又出洋相。去厕所小便时,也不解裤带了,而是站着撒尿。我过去摁她蹲下,他不仅不听,还一边尿一边喊叫着说,谁说文联没站着尿尿的,你们看啊,我就站着尿尿!结果是尿了两裤腿,尿液一直撒到客厅里。说到这,谢小林可能意识到不好了,就对赵玉山说,赵主席,因为没拿你当外人,我才什么都说了,你千万保密才行。去年让人栽赃陷害出了“裤带事件”,现在又出了个还没有名堂的事件,如果传出去,苗青还有脸出门啊?
赵玉山一边开心地笑着,安慰谢小林说,没有事啊,只要你不说出去,任何人都不知道。告诉苗青,我和高主席一会过去看他。
这时,苗青就抢过了话机,也开心地笑着对赵玉山说,赵主席,不要听谢小林胡咧咧,他是个二杆子,一点头脑都没有。你工作忙,千万不要过来,输完了水,一会我就过去上班。说完,电话也“咣”地一声扣了。
高长水听出电话里有玄机,就问赵玉山笑什么,八成出了重大新闻。赵玉山拉下脸严肃地说,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更不能乱问,还分管保密工作呢,连点保密观念都没有。赵玉山说着,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茶叶根子都呛到鼻孔里去了。
苗情说是一会来办公室,因夜里吐得脱了水,到了第二天才勉强过来上班。近期的工作,一切都按照赵玉山的思路往前推进。赵玉山与高长水和苗青统一思想后,很快又召开了一次由全体协会理事和部分会员参加的工作会议,其实也是一次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的大型座谈会和生动活泼群情激昂的动员大会。因几项活动都紧密配合了县里近期的中心工作,特别是对精神文明建设和文明城镇创建工作,更会起到重要的促进和推动作用,所以也被县委县政府列入了上半年整体工作的重要议事日程。姜部长不仅亲自主持会议,还邀请几大班子有关领导出席会议,并让县委的一位分管副书记到会作了重要讲话。会后理事和会员们评价说,这次会议是全县文艺界历史上召开的一次最隆重的大会,一次最成功的大会,一次最鼓舞人心的大会。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拿起我们的笔,亮开我们的歌喉,描绘改革开放的辉煌成就,歌颂县里的大好形势。对刚刚出现的良好局面,赵玉山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什么领导重视呀,什么群众拥护呀,什么工作思路呀,都是他妈的扯淡,没有钱什么事也办不成,有了钱什么事都能干,就是颗驴粪蛋子也能让它变成一朵美丽灿烂的牡丹花。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按着分工深入到协会里去了,赵玉山极少见到高长水和苗青的身影,就是偶尔见面,也是开碰头会凑情况,集中解决随时出现的实际问题。有那么几次,见高长水和苗情挺辛苦的,人也累瘦了变黑了,过意不去,出于关心爱护,同时也是为了打一下自己肚里的馋虫,就提议到饭店里撮一顿,可两人说什么也不同意,说拉赞助不容易,还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用肚子换来的,应该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要好钢用在刀刃上,搞完了活动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现在红火起来了,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来给你捧场,等到钱花没了,什么也干不成了,他们见了就躲着你走,甚至塞黑指头,到年底进行考核时照样给你打最低分。赵玉山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反正是那种幸福过了头就变得不好受了的微妙感觉。于是赵玉山就想,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在工作荣誉和个人感情之间二者取其一的话,他宁愿选择个人感情。金钱可以换取荣誉,但买不来感情。赵玉山没有办法,在一次碰头会后,因为时间太晚了,争执了半天,只好吃了一顿肉火烧,还是高长水抢着付的钱。
转眼就到了“五一”,几项活动开展得都比较顺利,如果说有不周到地方的话,也是些无关大局的小问题,譬如说演出时有的演员背错了台词,书画摄影展被狂风掀翻了展板,由于一时疏忽,文学作品集颠倒了作者排名顺序,等等。尽管没有引起强烈的轰动效应,但也受到了县委县政府领导和广大人民群众的表扬和肯定。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赵玉山也心满意足了,起码没给姜部长丢脸,没给王虎糟蹋了赞助费。还有令赵玉山更欣慰的是,凡与他有关系的几件事样样有了着落。在文艺演出和书画摄影展评比中,周文采和李二才分别获奖,尽管都是三等奖的倒数第一名。赵玉芹写的小小说《追求》也获得了好评。活动结束后,人没有过来,但都在电话里表示过谢意。特别是高长水和苗青那两件事,办得再圆满不过了。高长水的儿子“五一”前就已上班,苗青的小说也发表了。样书是各项活动全部结束的当天下午,苗青放到他办公桌上的,还说这是他亲手培育的结果,晚上一定得仔细看看,多提些意见,以利于她今后的进步与成长。正好晚上没事,赵玉山一直看到半夜,才将苗青的小说认真阅读了一遍。类似的小说,因为平时看得太多了,又不太懂文学理论,也没感觉出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对人物的个别情节和内容上有些担心。而且还思考了很长时间,直到入睡为止。
第二天一上班,赵玉山就问苗青,给姜部长送刊物了没有?苗青见赵玉山脸色不好,还有点走神,没敢问别的问题,就说给姜部长了,而且还是送到他手里的。赵玉山就有点慌神,并且自语着说,姜部长很忙,不一定认真阅读吧?苗青说,姜部长说了,他一定阅读,如果喜欢的话,还让你给我开研讨会呢。
这时,电话铃响了,赵玉山拿起话机,正是姜部长打过来的。姜部长上来就问赵玉山,苗青的小说你看到了没有?感觉如何啊?
赵玉山说,看到了。主体和内容写得都不错。
姜部长便挖苦他说,亏你还是写小说的,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看出来。两个重要人物都是县级领导,一个乱搞女人,一个贪污受贿,没一个好人了。我知道这是小说,不是纪实文学,人物和情节都是虚构的,可他们却不一定理解,见了刊物后,如果对号入座,随便找点毛病,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些活动又白搞了。尽管是苗青写的,可你是文联主席,咋说也有把关不严的责任。我的权力有限,如果真的出了问题,想保都保不了你。
赵玉山却辩解着说,苗青小说里的人物都是副职,没有涉及书记和县长,不会有大的问题。
姜部长说,其实问题就出在这里。咱们的书记和县长都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就是写了也没事。恰恰是县里的两个副职有这方面的问题,而且出现的问题与小说中所描写的情节一模一样,看了小说,比去看现场还要真实。别看是副职,可他们能量通天,手里的权力起码比我这宣传部长大得多。
赵玉山问,问题有这么严重?姜部长,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姜部长无奈地说,我也没有办法。他们天天到处喝酒,见不到这样的刊物,更没有闲心看书,就怕有人拉舌头。只要封住你们文艺界的嘴,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赵玉山肯定地说,不可能。在姜部长扣电话的同时,赵玉山又叹着气说,操他的,早知文艺界这么复杂,还不如烂在乡镇呢!
因为听到了电话内容,苗青不仅一点也不为此担惊受怕,反而兴冲冲地说,如果像姜部长说得那么神,说明我已经走向成熟了,说不定还真的一炮打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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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兵法(540694738@qq.com)来自: At:2007/8/17 21:42:55 |
主题: 好小说 |
这部小说以前没有读过,是老师的新作吧,我一口气看下来的.果然深刻,厚重,大气. |
网友:兵法(540694738@qq.com)来自: At:2007/8/17 21:42: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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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小说以前没有读过,是老师的新作吧,我一口气看下来的.果然深刻,厚重,大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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