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建筑工人
|
文 / 东江
2008/7/22 16:47:40 发表| 已被阅读过 252 次| 评论2篇
|
 |
上篇
作为工薪族,也和所有人一样,把省吃俭用的积蓄加上贷款购买了一套楼房,既改善了居住环境,又算赶了一次潮流,过上了楼房人家的生活。在自己的新楼房里,真是舒心无比,干净、亮堂、方便、舒适。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有一种幸福、满足和成就感,对于我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望着楼后正在建设的新楼,望着忙忙碌碌的建筑工人,好像又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好像我就在他们中间,那是一笔人生宝贵的财富,那是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
八十年代初期,正是城市蓬勃发展的时期,城里一幢幢的高楼大厦,像雨后春笋般地拔地而起,各有其色,样式新颖美观。建筑事业的繁忙,标志着城市在不断的发展和变化着。建筑工人们都拿出十足的劲头,为建造结实、牢固、美观、高质量的楼房而日夜不停地奋战着。以前,他们只能在家里种地,现在政策放开了他们的手脚,促使他们出来当了建筑工人。
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农村,建筑队可是响当当的好去处,即学手艺又混钱,只要建筑工人走在街上,人们就会投去羡慕的目光。这些建筑工人们,就是一个三等小工,每月也不下七八十元,级工们更是不下百元,建筑队的队长每月300多元(在当时可是不敢想象的高工资),这在家庭里是个重要收入。家里呢,妻子或者还有劳动能力的父母,尽心尽力地种着责任田,收的粮食吃不完还有节余,这是政策带来的福气。在过去,男子汉大丈夫,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每天在庄稼地里起早贪黑的干活,到头来还是解决不了温饱问题。而今天,政策打开了致富的大门,农村一下子变了样,种地讲科学,种子是高产优良品种,繁重的体力劳动逐步变成了机械化,省工又省力,还多打粮食。记得小时候,一位老人在街上高兴地对大家讲,今年的庄稼长势自记事以来没这么好过,每亩地收他三五百斤不成问题,而今天每亩产量八九百斤是很正常的事,这是多么巨大的变化呀!家里有吃不完的粮食,有了剩余劳力,还缺少进钱的门路。这好办,剩余劳力进城搞建筑,每月的收入用来改善家庭生活。
建筑队的声望越来越高,在人们中间流传着“要想富,搞建筑”的顺口溜。当然,不是说非要搞建筑才能富,而是说干建筑队确实给家庭增加了收入。有的弟兄几个、有的父子几个都在建筑队,刚毕业的小伙子们都赶往了建筑队,几乎家家都有在建筑队的,这家没有,他儿子干买卖不知什么原因赔了本,赶快送到了建筑队,那家没有,他的儿子高考落榜后,又赶快送到了建筑队。建筑队成了农村青年的第二个家,成了培养建筑人才的学校。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 去那里为国家为人民也为自己作贡献。
江晓明毕业两年了,一直没进建筑队的大门。他不想去吗?不,他也想去,只是家里人说他瘦弱,去了怕他吃不了苦,只好跟着家里人风里雨里的地修理了两年地球。这两年,他可长了不少的力气。才毕业那阵子,就是不干活,光在烈日下晒一天也使他受不了,他有他的性格和脾气,他坚持了下来。开始,人们笑话他干活的架式不对,不如在屋里坐着读书好。他什么也不听,只是埋头干活,不会的,虚心向他人请教。时间长了,地里的许多活学会了。人们不再讥笑他,而是说他力气大了,是个小伙子了。他高兴了,两年,两年终于使他学会了做一个普通的农民。他觉得这是在念书,念劳动大学、农民大学的书,那么多的农业知识,是在学校里想学也学不到的,这是生活的起步。
他原先的同学张亮初中毕业了。说起张亮,身体并不比他强多少,在班里是个小调皮,学习也一般,连续退了两级,今年才毕业。可他毕业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去了建筑队。江晓明并不甘心示弱,他才毕业就能去干,自己在家已经锻炼两年了,说什么也要去,不能落后,一定能干得了。
麦收前,张亮和许多建筑工人从很远的城里回来收麦子,听说在家呆一个星期,收完麦子就走。江晓明马上去找他,眼前的张亮:一身崭新的衣着,刚理的平头,根根黑发闪着亮亮的光,脚上穿一双新布鞋。这就是张亮吗,原先的他可是很不干净、穿着很不整齐的。“好!在外面混阔了,”晓明开口便说。“阔是混的,你想阔,你去混。”张亮不冷不热的回答,正戳痛他的心,使他受不了,同时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其他话就是问你在那里干得怎样,我去了是否能干。“你下决心在那里干,就能干得了,面且还能干好”张亮干脆、响亮的说着。略停又改变语气:累是累点,一天干十几个小时,白天黑夜地干,那么多人也坚持下来了。“你去吧!去了咱俩做个伴,我首先欢迎你。”听完他后几句话晓明好像浑身有了无穷的力量和劲头。
挥挥手,告别了父母,告别了乡村,告别了田野,他带上被子、褥子等生活用品和张亮踏上了远行的路。走了一段路,回回头,只见母亲还站在街头望着他,一阵风吹过,掀起她的衣角。这时,他心里感到阵阵心酸,母亲,我就要远去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你已叮嘱了千言万语:去了好好干,要听人家的话,别调皮,别跟人家打仗。这些朴实的话,孩儿都已铭记在心。前天我跟您商量去建筑队时,您支持我,您说:大了,就应该出去锻炼锻炼。您是个多好的妈妈呀。您回去吧,我将远行,带着您的希望和要求。
坐了百余里地的汽车,来到了远离家乡而又陌生的城市。长途车上人满为患,全是去城里打工的工友。晓明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很想欣赏一下路途的景色,看一下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子,站在过道里,周围好几个人都比他高,动也动不得,看也看不清,只是影影绰绰地看一点,很是遗憾。汽车终于停下了,张亮说到了,就在这个医院干活,给医院盖的是餐厅楼。
这是一所大医院,高大壮观的门诊大楼坐南朝北正冲着大门,显示着大城市大医院的气派,进门往左拐,也就是东北角,有一个不起眼的院子,走进院子,里面凌乱而又满当当的,门左面是横七竖八的一大堆木头,中间是各种各样的钢筋,小推车等等的东西,东面是一个大屋,门口有电锯及一小堆堆的木头,看来这就是木工房了,北面东半截是一个大敞篷,里面是长短不一的各种钢筋,看来这就是钢筋工干活的地方,北面的西半截是几间简单的砖瓦房,房门都锁着,这就是仓库,南面是一排稍好点的砖瓦房,分好几间,这就是我们工地的办公室和宿舍。后来在好几个工地干过活,这里住宿条件是最好的,虽然简陋一点,但毕竟是砖瓦房,
起来,都起来,到点了。这喊声叫醒了正在睡梦中的晓明,他揉揉惺忪的眼睛,赶快坐起来。这时他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穿好了衣服,他迅速地穿好衣服,叠好被子,随着他人去吃饭。吃饭的地方在医院的西北角。这里没有堆放建筑材料,就没有了凌乱,增加了原始的自然景观,到处杂草丛生,显得荒凉,草丛中有许多不知名的红的、黄的、紫的小花竞相开放,给这里增添了些许生机,建筑队的食堂就坐落在这里。吃完饭,去开会,听安排什么活。首先是工长讲话,大体意思是什么活干到什么标准,什么程度。今天是挖槽,每天按多少方计算,再就是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最主要的还是在于自己,千万不要出了事故,必须戴安全帽,否则,罚款五元。接着施工员公布谁与谁一伙,听到自己与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在一起。江涛,他是我的班长,与自己非常好,他会来干这一行,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可是不错的,头一年没考上,第二年难道没再回校复习?不会的,也许是重名吧。晓明心里想着,眼睛却在人群里搜寻着熟悉的班长的面孔。开会的大约有二三十口人,高高低低地坐在各个地方,刚才晓明没有发现有这么多人,由于是头一次开会,心又慌,只是低着头听工长说话,现在他把这些人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要找的面孔。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要找的面孔,只是比原来黑了不少,“哎呀!我的大班长,你怎么也来这里了,”晓明惊讶地问道。“只许你晓明来,就不许我来。”江涛风趣地答道,“我是说你怎么没回校复习再考呢?在这里不是大材小用了吗?委屈了你的那份才能?”“委屈什么?干这一行满不错嘛!”他俩正低声说着,会开完了,江涛说:“好了,不说了,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咱先去领东西,你去领锨、镐,我去推独轮车。”
挖槽开始了,两位老同学在一起,干劲自然是十足的。“来了就是干的,干就是”,两个人一个先用镐头把土松开,另一个用铁锨把土装进小推车里,然后把土推到指定的地方。晓明心里想着,干劲也就格外足。挖出的尽是些碎石渣子、砖头块什么的,这只是最上面的一层,两人很快把这层干完了。再往下就是结结实实的土层了。干着干着,汗出来了,手发疼了,抡起镐刨土,才不几下,胳膊就受不了,镐头碰到硬东西,能把镐反弹回来,略停,再来几下,再停一会儿,才刨了不多的一点儿。江涛说:“你累了,歇一下,我来干吧。”他说着拿过镐抡起来,不多一会,就是一大堆,晓明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太阳出来了,工地上一下子热起来。太阳一点也不讲情面,只是把火辣辣的光洒向工地, 让这里狂热。
满脸是汗,擦一把还是满脸是汗,衣服湿透了,脱掉上衣,干劲不减。江涛让他赶快穿上衣服,再热也不能脱,江涛说自己开始也不知道,有一次把自己的后背晒的疼了好几天。炊事员送来了开水,水热不能马上喝,就去喝上一肚子凉自来水,感觉好舒服,喝完水接着再干,手磨得越发疼起来,天也加倍地热起来,像要把人晒化了似的。他坚持着,因为他怀有一颗火热的心。这时,哪怕有一丝风儿吹来,也会使他凉爽一下,加点干劲。慢慢地,干劲没刚才足了,可他有毅力,就是坚持也坚持了一天,总算收工了。这时,腿也觉得发麻,胳膊也疼得抬不起来。干这一行确实是累啊,然而,最累得还在后头。
晚上躺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他原以为在家这几年长了不少力气,可在这里还差得远呢。这时工长来到房间,点了晓明等几个人的名字,明天到另一个工地去干活,特别嘱咐晓明跟着几个老工友去。江涛过来叫他:“晓明,走,到外面逛逛去”,“不去了,我想早点睡觉”,晓明懒洋洋地说,晓明问有几个工地,“我们这个建筑队有三个工地,有队长、副队长,三个工地分别有三个工长,实际上我们都是喊工头。每个工地有瓦工组,木工组,钢筋组,分别有三个组长,我们所说的工长就是瓦工组长,因为瓦工是主力,人员最多,假如工地有十个人,那么七个是瓦工,两个是木工,钢筋工一个就够了。有重瓦工,轻木工,郎里郎当钢筋工之说。
我们这里是一工地,明天你是去二工地干活,哪个工地急需用人,人员就相对集中在那个工地。”江涛说完,见他确实累了,没再打搅他就失望地走了。又过来一个人,掀开他的蚊帐,边用手拍了拍他的屁股边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亲不自在,伙计怎么先睡了,起来玩会儿,你是新来的吧!”他心里烦极了,干一天活怪累的,这些人怎么还不睡觉,怪叫人讨厌的,也懒得搭话,那人见没意思就走了。一会儿想这儿,一会儿想那儿,胡思乱想的,迷迷糊糊的他慢慢睡着了。晓明被一阵又一阵的哭叫声吓醒了,在这黑漆漆的深夜格外刺耳,开始以为是做恶梦,吓醒了以后感觉不是做梦,那么就是闹鬼了,这哭声就像在耳边,那么真切,他赶快叫醒了一位工友,工友烦的要命,冲着晓明嚷道:叫什么,什么大惊小怪的,后面是医院的太平间,鬼哭狼豪是常有的事。我们的工棚宿舍原来与太平间是邻居,等哭声渐渐小了,晓明才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被几个老工友领着去二工地。早晨真是难得的凉爽,浑身上下感到一种很舒服的感觉,马路上很静,路两边尽是高楼大厦,可以看出这个城市的繁华,他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这个城市,路边的白杨树高大挺拔,树叶在晨风的吹拂下,向他招手致意,好像在欢迎来自远方的客人。“快点走,去晚了要挨训的,”几个工友的喊话使他马上回过神来,他这才想起自己不是这个城市的客人,是来干活的。
终于到达目的地,这里正在盖一栋五层的宿舍楼,主体已经到了三楼。晓明和另一个人负责往搅拌机里推石子、沙和水泥。这看似一个简单的活,干起来却累得要命,灰的比例是1:2:3,也就是搅拌机搅一次要一代水泥,两车石子,三车沙子,这是钢筋混凝土的比例。沙还好说,石子装车费点劲,用锨要一点一点地铲,不如沙子好铲,时间长了,光用胳膊受不了,就用膝盖顶住锨一起使劲,后来两个膝盖就变成了大窟窿。至于那一袋水泥也不省心,特别对手有破坏作用。搅拌机有一名姓刘的工友负责操纵,都称他刘师傅,在建筑队,岁数大一点一般都叫师傅,他个子不高,很有力气,脸右边靠近耳朵处有一块很显眼的肉瘤,话不多,干活不急不慢但很实在。搅拌机有四根钢管支撑着,前面一个口,和好的水泥灰由这里倒出来,后面是料斗,一块宽木板成斜坡状态一头着地一头挨着料斗。我们把水泥、沙子和石子通过这块木板倒进料斗里面,由于力气小,经常停在木板中央上不去,只好倒回去,离木板远一点,使出全身力气,一口气冲上去,才算完成一车的任务,有的时候一不小心独轮车歪倒了,就要重新再装。一天下来,腿累的再也不愿走路,胳膊也疼,手上也磨起了泡。
第三天,还是继续干这个活。休息了一晚上,刚开始还感到身上有些力气,快到中午时,连累加饿就比较疲乏,就是不干活,光在太阳底下待一上午也让人受不了,“不好了,出事了,”只听有人高喊,他回头一看,见原来正正当当的搅拌机已经歪倒,操纵的刘师傅倒在地上,他赶紧跑过去,见他头上已满是血,脸上的肉瘤已经几乎没有了,变成了一个大口子在不停地往外流血,搅拌机上也有血和肉块子,晓明吓的赶紧把头扭在一边,不敢再看,太吓人了,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等他回过神来,刘师傅已经被工友们抬走了,又有一名工友用水管子把搅拌机和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了。
中午吃饭时,传来了消息,刘师傅死了,说是抬到医院,头还在一直流血,最后用上冰块才止住血。下午还是继续干活,只是又换了一位操作搅拌机的师傅,搅拌机又重新加固,四根支柱换成了四个砖垛,还有其他措施。二工地的工头下午格外忙,不停的穿梭于各个干活点,不停的讲安全,遇见不戴安全帽的,其他违规操作的,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找死,还想不想活,想死就滚到别处去死,不想干就滚蛋。骂的时候,两个眼珠子好像要从瘦长的脸上瞪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晓明继续在二工地干活,早晨照例开会,这个会实际上就是工头分配干活的,每天都要开,再讲点安全注意事项,一般最后一句就是千万不要出“故事”,建筑队所有人员都习惯把事故反过来说,好像这样就能减少事故似的,每次说完这最后两个字,大家都习惯性地哄笑,有的吹起了口哨,然后都领着工具奔向工地,开始一天的劳动。今天的会一开始气氛就与往常不一样,队长和副队长都同时参加一个工地的会就不多见,队长满脸怒容,用手指着大家包括工头在内,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嘴上:混蛋!简直是混蛋!天天讲安全质量,你们的脑子都让狗吃了,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死人都引不起重视-----工友们都静静地听着,会场出奇的静,以前也就用十来分钟,这次开了半个多小时。听老工友们讲:从来没见队长发过这么大的火,建筑队在城里干了这么多年,小事故也没出多少,就是有点事故,这么大的建筑队也属正常,像死人这样的大事故还从来没有过,也让所有的人对安全有了更清醒地认识。
在二工地干了几天,晓明又回到了一工地,一工地主要的任务还是挖槽。接下来的几天,不断的有小轿车来工地上,一些官员模样的人在工地上这里走走,那里瞧瞧,不停地用手指划着,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听说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撤销二工地工长职务,赔偿死者家里两万元钱。关于搅拌机的问题,以前是每天随意指定人员干,以后要固定人员干,要经过培训合格才能上岗,享受三级工师傅的待遇。
挖槽的最累时期到了,最火热的伏天开始了。每天都是三十多度的高温。头上是狂毒的太阳,下面是冰凉的泥水,槽已挖到一米来深,发粘的黄泥、混浊的泥水。槽越挖越费劲了,还得往下挖一米多,只好在泥水里干。抽水机在抽着泥水,泥水滋滋地流向水管。水抽得少了,才能下去干。小明才来没有水鞋,好不容易借了一双半高桶的水鞋下到槽里。槽挖得一天比一天深,也一天比一天费劲。建筑队里的工人们黑白两班人不停得轮着干。有个小伙子个子比较矮,当端起泥水往上扔时,不小心溅了一身的泥水,脸上头上也挂满了泥花。真是无巧不成书,他母亲搭别人的车子专门来看望他,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很伤心地落泪了,劝他回家,咱不干了,咱不受这罪了,小伙子说这是我不小心弄的,你哭啥,伙伴们都笑的前仰后合,叫他赶快去洗洗脸,望着洗完脸回来的儿子,母亲脸上露出了笑容。
晚上宿舍里打扑克、说笑闲谈的、听收音机的、热闹非凡。望着这些热闹、欢快的场面,晓明的思绪又回到了往日的校园里。那时的他们天真、活泼,学语文、数理化,幻想着考学后将干什么,实现自己的理想,他的理想里并没有建筑这行业,后来学也没考上,什么理想都是空想,而且偏偏进了建筑队,唉!真是倒霉。白天的事情又在他脑海浮现:上午他上厕所回来时,安全帽不见了。问这这摇头,问那那不知,有一个知道的,说要买5角钱的糖才能拿出来,为这两人争吵起来。正在这时,工长来了,不问青红皂白,狠狠地说了两人一顿,还要罚每人一个工日,又发现小明没戴安全帽,说还要罚款。他简直气恼极了,可又不好发作,闷着气干了一上午。下午去上厕所回来,发现锨又不见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被扔到了地槽的泥水里,又没亲眼看见谁扔的,找谁发作呢?又闷着气干了一下午。晚上饭也没吃饱,就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别人都在说笑打闹,他的心里却好难受。他们越欢他越气,屋里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怨谁呢?谁让他在一个被人忘的角落里呢?生活真是烦哪!
不过人光苦恼也不行,也得有高兴事儿。生活本身就是复杂的,有哭有笑有打有闹有欢笑。不说高兴起码不能那么苦恼,也要开开眼界。在他看来,伙伴们的说话是粗狂的,看到城里的姑娘就要评论一番,伙伴们很开心,谈论着这个好,那个孬,这个俊那个丑,这个走路一扭一扭的,那个衣着很时髦。每当听到这些谈论他就脸红,他觉得谈这些的是那些个什么人,在他的意识里,反正正经人不应该谈论这个。虽然他不喜欢,但也很开心。
来到建筑队不知不觉已经快一个月,让晓明没想到,也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又发生了,三工地又死了一个工友。听说是拆墙时违规操作造成的,拆墙按规定要从上往下一步步往下拆,工友们为了省事,把墙下掏空,想把墙推到,可还没等推,墙就倒了,其他工友喊叫着跑开了,这个工友可能是反应慢,也可能是跑得慢,死死地砸在了墙底下。在我们这个建筑队以前的历史上没有这样过,在以后也没死过人,在那一年死了两个人,而且还在一个月里,谁也不知是怎么了。有关的上级领导不停的来检查,队长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队长说:平时要规定有规定,要制度有制度,要啥有啥,现在是要啥没啥,就是有也说不清了,你们要割耳朵要挖眼睛随便,要制度规定没有要命一条,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张亮来找他。虽然他俩一伙,但不在一个工地。今晚张亮来了,晓明自然是高兴的。于是两人一问一答谈起来。小明简单说了来了以后的苦恼和高兴,又问张亮:“当初,你为什么想起来进建筑队,而且一毕业就马上来了?”“还没毕业我就想来了,因为这里挣钱多,虽下点力,但也值得,更重要的是这里热闹,都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在一起多快活!”“对这里的环境我总是看不惯。“慢慢习惯就好了,这些人说话虽然粗了点,但心地都是单纯善良的。”最后张亮说在这里最主要的是要注意安全,这一个月就死了俩,所有的人对安全都很敏感。送走了张亮,晓明在床上寻思着张亮的话,特别是最后一句要他注意安全,他心里有些感动,他心里默默在说,请放心,我会注意的。哪有那么巧的事,能落在我的头上。
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巧,怕啥来啥,真的落在了他的头上。这天,晓明与另一位工友挖土,小明负责推。时近中午,推土时要经过暖气沟,上面放了两页木板。那边已堆成了一堆,堵住了车道。他放下小车,拿上锨,准备去除一下。当他走到中间,一只脚踩到了一块很圆的石子上,一晃,因当时接近中午,盼着收工,又累又饿,于是就心不在焉,经这一晃动,刹那间就摔在了近2米深的地沟里,后脑勺碰到了很硬的东西,头脑轰轰的,他稍微顿了顿神,赶快坐起来,安全帽由于系的不紧早已飞到一边,这是只觉得后脑勺疼的厉害,用手一摸,坏了,摸到了一个口子,回头一看,是一块石头,有一半埋在土里,上面这一半,正好有一个尖头朝上,自己的头就正好磕在这上面了,他看看手上有血,又赶快用手捂住,迅速站起来,这是已经围过来好几个工友,把他拉上地沟,向门诊楼跑去。把手拿过一看,已经满是血了,有的工友见势不好,马上去叫了这处的工长同去。工长去挂号,说去急诊室,急诊说去二楼外科。包好了头,这时工地上收工,另一位工长也赶到了,关心地问:“包好了?不要紧吧!伤口怎样?”“缝了三针。”这时这边的工长从另一间房里拿着药出来答道。工长们还要安排下午的活,走了。又来了两位伙伴,陪着他去打破伤风针。钱还没有, 一位工友说他有10元,马上拿了来。
回到宿舍,另一位伙伴已经给打好了饭。但他不想吃,他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到底是什么,他说不准。他恨自己,领导天天早上讲干活时要时刻注意安全,可他偏偏出了事故,这还是地面作业,就弄破了头,要是到了几十米高的楼上,不注意那还了得,那付出的将会是生命啊!他感激领导、工友,挂号、拿药、打针、打饭、拿钱,这本是联不到一起的,但却在他身上连成了一条线,想到这,一股暖流流遍他全身。
他望着碗里的面条,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快吃吧!”伙伴催他了,这三个字在平常是算不得什么样的,但在今天听来感到格外亲切、热乎。肚子也确实饿了,他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刚吃一口,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只好小口小口地吃。
晚上,工长又来了。他心里发慌,怕工长是来批语自己的,不敢正眼看,低着头说:“工长,您来了,您坐!”工长没坐,关切地问他;“伤口还疼吗?晚上好好休息,睡觉时要注意不要碰着伤口。以后干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啊!”工长又安慰了他几句走了,一句批语他的话也没说,他的嗓子像塞进了棉花球,说不出话来,眼里不由得滚下了两颗泪珠。
一连休息了两天,一连憋闷了两天。他也懒得出门,除了吃饭,上厕所非出门不可,出门也难受极了,头上围了一圈白纱布,戴上安全帽,正好压着伤口,只好用手向上托着,难受极了,他怕别人笑话他,他是个很要强的人。晚上睡觉,只好是侧身,翻身时要抬起头,如果不小心碰着伤口,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白天烦闷了就看会儿书,看久了眼疼就想睡觉,睡不着,就开始想家了,要是母亲知道了,非要责怪他一顿不可。他想起了家里的许多东西。家里的小驴又长高了多少,地里的玉米长得多高了,家里的葱长势怎样啊!想着想着眼前又出现了一副画:明朗的阳光,天空万里无云,蓝得发着亮光,无垠的原野,一望无边的玉米,温和的轻风吹拂,玉米轻轻招手表示对轻风的欢迎。这时天更蓝了,太阳笑了,树叶哗哗作响,鸟儿欢歌,小草点头致意。勤劳的农民在辛勤地劳作,锄玉米沟,给幼小的玉米灌药、杀虫,让小玉米健康地成长。晓明被这些自然的美景所陶醉,家乡这迷人的纯朴而又真实的景色深深地嵌在了他的脑海里。
“叮铃”门外的自行车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自行车,是啊!自行车不会骑吗?已经一个月没抓车把了。管它呢!
天快黑了,刮起了呼呼的风,天上布满了一片黑色的幔,看来要下雨了。果然,不一会儿,狂风怒吼,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风吹得门窗一阵阵狂响。半夜里,晓明被一个滚雷巨大的声音惊醒了,他睁开眼,一个冰凉的东西突然落在了他的腮上,他立即明白,是屋漏,他还没坐起来,又一个雨点落在了他的脸上,“吧哒”,又一个落在了他的被褥上,他爬起来,又一个雨点落在他的头上,真是倒霉。正当他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位工友拉亮了电灯喊他;“晓明,快把被褥搬到我床上。”说着下床和他搬。“晓明,就在我床上睡。”“好吧,咱俩挤着睡。”“不了,你头还没好,一个不小心碰着不好,我去和小王挤一个床睡就行了。”说着钻进了小王的蚊帐里。晓明呢?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太感激他们了,他庆幸身边有这么好的伙伴。
天放亮了,雨也停了,地上湿漉漉的。工友们都起了床。“他妈的,夜里又是风又是雨的,天亮了反倒停了,要是不停,今天就能痛痛快快地甩把老K”。工友们边起床边笑着说。不一会儿,工友们收拾完毕,上工去了。
晓明想着这些可爱的工友,望着碧蓝的天空,被雨水冲洗过的崭新的放亮的世界,心里也豁然开朗。几天来,身子没活动,觉得怪别扭的。这时他想起一句话“劳动对于人是一种宝物。”是的,不能再犹豫了,要尽量去干。高兴劲儿带着腿儿向高跳,胳膊举起,身体挺得直。伤口可叫苦了,他立即镇定下来,知道不能过度兴奋。拿上碗向食堂走去。
他快速而又沉稳地走着,他想起了昨晚在本子上记的东西,“只要有一颗火热的心,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可以让青春闪光。”他欣慰地笑了,又加快了步子,真正的生活的起步,就要从建筑工地上开始了。这时,他回家的念头一点也没有了。
|
|
|
*************************************************************** |
|
************************************************************************************
请登陆后发表评论,注册 登陆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