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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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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高太守
2008/9/29 15:04:36 发表| 已被阅读过 448 次| 评论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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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好在车身晃了几晃就不动,车随之也熄了火。只是一瞬间的变故,仿佛让车上的人都经历了一生一世的生死轮回。再看那只兔子已经跑出老远,似乎觉出生命安全已不再受到威胁,便又放慢了脚步,甚至还回过头来向这边望了一眼,然后才大大方方地消失在碧绿的瓜田里。
惊魂未定的小胡子,大瞪着两眼,直愣愣地端着方向盘半天没有动静,脚还死命地踩在刹车上,整个身体依然那样僵直地绷着,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在向他招了招手后便悄然隐去。“咕咚”当他听到自己的第一声心跳以后,才明白自己依然还好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三个人好容易才平静下来,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从里爬了出来,生怕动作一大就会连人带车滚落到深深的排水沟里。沟底里有几只西瓜,显然是刚才从车上滚落下去了的,已经碎裂开来。小胡子绕着车转了半圈,见车已经成三十度角斜卧在沟沿上,幸好沟沿托住了底盘,才没有使车完全倾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小胡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真他娘的倒霉!”惊魂卜定的他又回到了他一贯的冷傲。转而对学民说:“你们这里是什么破路,害得大家差点去见阎王!”
学民一脸歉疚地说:“我忘跟你说了,这里排水沟多,又是沙土地,开车一定得靠里走,要不就会出危险!”
“早干啥去了,要等到翻进沟底里才说吗?”小胡子胸中的恶气,一股脑发作了出来,都撒在了学民的身上。
学民心想要不是那只兔子,也不至于翻车呀!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搓着两手,陪着笑脸,说:“怨我,怨我没早说!”心想说两句就说两句吧,谁遇到这种情况心里都不会好受!
白衬衣走了过来,说:“老陈我看车是不能开了,一开非翻下去不可,你看有啥办法把车弄上来?”
“啥好办法,只有找吊车了!”小胡子说。转过头问学民:“你们附近有没有吊车?”
学民摇了摇头说:“我们这边工业少,是个以农业为主的乡,有几家企业也是跟农业有关的轻工业,吊车跟本就用不上,所以没听说过哪里有吊车!”
“真他娘的晦气,这是个什么破地方!”小胡子依旧骂骂咧咧地叨唠个不停。
太阳很快就落山了,小胡子有些沉不住气了,掏出手机不知给谁拨电话,那头好像没人接,更增加了他的火气,让人一看就觉得跟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一样咆燥不安。连吵带骂也不知是冲谁去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白衬衣对学民说:“要不这样,我留在这里看车,你带着陈师傅去到镇上。”转头又对小胡子说:“老陈,你从镇子上找辆出租车返回矿上,看咱的十六吨吊车能不能抽空出来,要不行你就从出租市场上雇一辆明天赶过来,你看怎么样?”
小胡子想了半天,也没别的办法,只得依了。学民从家里骑过那辆火红的摩托车,载着小胡子一溜烟地走了。
白衬衣蹲在汽车的近前,看着天空中的大幕一点一点的拉了上来,有几颗星星,爬上去,站在那无边的幕布上,尽情眨动着亮黄的眼睛。一轮明月从东天边的一角钻了出来,大地上立时变得明亮澄澈起来。一阵阵的清风仿佛是从那轮明晃晃的月上吹过来的,带着丝丝的清爽,挟带着大地上花草的香气,瓜果的甜馨,吹拂在身上有着说不出的舒服和受用。白衬衣把衬衣的扣子全都解开,敝着怀,一任风把他的衣服吹得轻起慢舞。白衬衣席地坐了下来,他索兴把脚上的那双皮鞋和袜子都脱了下来,赤了脚踩在细软的沙质土地上,土地上还保存着太阳的热度,在脚下暖暖的烫烫的,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袭上全身,让整个身体都无比的舒服。
一个身影从村庄那边走了过来,近了才认出来是学民爹。提来了饭菜,一碗刚炖好的鸡,还有几瓶带着水珠子的啤酒,显然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白衬衣的心头不禁一热。直到这时他才觉出确实是饿了。
看他吃完晚饭,收拾起碗筷,学民爹卷了一支土烟吸着,在他的面前一团小小的红光一明一暗地闪动着。
“大叔今年种了几亩地的瓜?”白衬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学民爹说着话。
“种了五亩。天天在地里打磨磨,种这瓜不比种庄稼,可累人着哩!一时也离不了人。”
“今年的收成一定不错吧?看你的瓜个大皮薄水份足,好瓜哩!”
“今年赶上好天气了,风调雨顺的,去年种了六亩,可老是连阴天,一些瓜见不到阳光都烂到了地里。种这个瓜,娇气着哩,涝了不行,涝了一是烂瓜,再个就是有一股水腥味,不甜!旱了还是不行,虽然瓜甜,可不长个,得浇水,幸好离黄河近,一提闸门这些沟渠就来水了,下了泵,就能浇哩!别看这黄河里的水又苦又涩,可长出来的瓜却甜着哩!”老人脸上流露出自豪的表情。
“就是这些纵横交错的深沟吗?”白衬衣问。
“是,就是这些沟哩!别小瞧它,它的用处可大着哩!旱时可以引黄灌溉,涝时,可做排水沟往外排水,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往外排盐碱。这边的土地盐碱代励害,如果排不出去,盐碱度过高什么庄稼都不会长的,你看沟底上白花花的东西就是盐碱,那就是从地里渗透出去的。”
“干啥都有学问哩!”白衬衣说。
白衬衣望着眼前的老人,不知怎么一下就想起了他那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亲。一样的少言寡语,一样的静默如山,但是对于土地来说都是那样的痴迷与眷恋。他们将全部的爱恨交给了这片土地,将毕生的心血交给了这片土地,他们用汗水耕种着希望,他们用汗水收获着全部的快乐。虽然他们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业,但是在他们的手下那片土地却闪烁着永久的金色光芒。
一轮明月升上了中天,把天地万物都照得亮堂堂的。
学民爹说:“时候不早了,你回我那里去睡一宿,我已给你腾出房来了,我留下来看车!”
他回谢了老人的好意。
学民爹以为他不放心车和车上的瓜,就说:“要不你去我的瓜棚去眯一会打个盹,我的瓜棚就在离车不远的地方。我在这里替你看着瓜,保准丢不了!”学民爹指给他看不远处那个马鞍形的小棚子。他笑了笑,也谢绝了。他知道,这里的人是不会来偷车上的瓜的,他只是想呆在这份宁静的田园氛围里,静静地去感受那份与他久违了的乡土情结!在这样的夜晚如果就那样呼呼睡去,岂不是辜负了这个良宵里的美景。
夜是寂静的,幽蓝幽蓝的天宇里,有一轮亮晃晃的明月照耀着一碧万顷的瓜田。微风吹来,夹杂着一些在夜间开放的野花的香气,在天地间恣意地飘缈着,弥漫着,让人觉得整个身体都轻灵了许多。田里的那些瓜叶在风中翩翩起舞,沙沙有声。草际里偶有几声蟋蟀的鸣声,一酬一唱好不惬意。清风从不远处搬来一片蛙声,更显得月下的田野是那般静谧恬美。他还听到有一种汩汩的声响,应该是流水的声音,却比流水更加雄浑绵长,更富有生气和力量。他想那可能就是不远处那条流淌了千万年的黄河泛起的波浪吧。他就那样侧着耳朵静静地谛听着,所有的声响在这夜底里都成了天籁的鸣响。身体仿佛化成了一地欢快的流水,到处流动着。白衬衣觉得心情一下就开朗了,视野也一下就明亮了,许多积郁在心底的不快,许多的烦闷与燥动,全都在这静静的夜底里止息了,仿佛身心受了一次全面的洗礼。这田园的气息,这悠扬哇声,唤起了他多少少年时的情怀,他知道,这个夜晚,将成为他一生的记忆。虽然他知道,明天他还要去去面对太多的烦燥,太多的喧嚣,但有了这个夜晚,让他找到了一处心灵的憩园。而这个夜晚真就成了一个因祸得福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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