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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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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坐着轮椅赚钱
2010/6/15 15:52:56 发表| 已被阅读过 288 次| 评论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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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马玉泉来到经理办公室，里面早已坐下了七八个人，就是没有白经理。马玉泉对这七八个人一个也不认识。他在食品干了几十年了，公司里的人他基本都认识。马玉泉不知他们来干什么，也坐在办公室里等白经理。一坐下来便听到他们在一起骂食品公司如何如何穷，如何如何是个烂单位，又骂白经理如何如何是个厚脸皮……一会儿他们便又交流着问：食品公司欠你多少钱呀，欠多长时间了……马玉泉这才明白是伙要账的。与他紧挨的一个人问马玉泉：“你是哪个县的？”马玉泉说：“无县。”“吴县，那地方我去过。你什么厂的？”“无厂。”“钨厂……有这么个厂吗？”
马玉泉觉得无趣，一个人走出来径直向甬道旁的厕所走去。其实他并不需要上厕所，只是他觉得无处可去了。在厕所里，只流了几滴尿，却发现一个人蹲在马桶上抽烟，而他却没有解裤子。那个人给马玉泉的是一个背，但他却很快就认出来，他不就是白经理吗？马玉泉叫了一声，白经理回过头来。马玉泉说：“白经理在大便呢？”“不，抽烟。”白经理又回过头来问，“你来的时候，看到办公室里几祖宗走了没有？”马玉泉说：“还没呢。噢，你就是为了躲他们才到这里来的的吗？”白经理叹了口气，说：“唉，没办法呀，公司里没有钱，要账的成了群，逼得我一个堂堂的总经理到厕所里来抽‘混合型’，可真够惨的了！我这算哪门子经理呀。”
马玉泉凑到白经理跟前，说：“难道咱公司真没钱了吗？”白经理说：“可不，不瞒你说，连买瓶浆糊都是我签了字从百货大楼里赊的！”
马玉泉听到这里，心里就灰下去了一半，不由地说出来：“那么，看来，我这次也是白来了。”
白经理说：“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了，你是不是为了刘治水报销药费的事来的吧？”
马玉泉叹了口气，说：“还说呢，这次却是俩了！刘治水那头子还没了结下，老站长却又倒下了。是癌，押金五千。老站长他老婆缠着我不放，我就只好来找你了。”
白经理摇了摇头说：“邪门了，食品一不行，职工也都跟着不行。”
马玉泉说：“这得病还管你单位好不好呀？那么就叫银行的人去长病去吧。”
白经理说：“不过现在不行，你又不是没看到刚才那种情况。”
马玉泉说：“可这是看病呀，李西山他得了癌症，没几天活头了。他死前连药费都给他报不了，这也显得我们太没人情味了吧！”
白经理考虑了一会儿，说：“这样吧，过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把它报了。现在我正在搞一项业务：日本一家食品加工公司看中了我们公司的冷库，想跟我们搞联营，合资搞食品速冻。我告诉你吧，别看咱公司穷，再穷也是个公司，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就别说是个公司了。如果能攀上日本那家公司，跟他们合作成功，我们的前途是无量的。说不定食品公司因此就会走出困境，又回到以前的辉煌呢。如果辉煌了，还能忘了以前的老职工。”
马玉泉听到这里，就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了，看着厕所里乳白色的壁砖，心里产生了无限的憧憬。继而，他的心情又沉郁下来，“跟日本合作需要时间，而老站长那五千块钱却需要现在就报销啊。我或许还能看到咱食品的辉煌，而老站长……”说到这里，马玉泉眼圈就一阵发热。
白经理说：“我现在就要为和日本合作的事去贷款，一贷就是三十万，到时候钱一贷下来，说啥也得从这三十万里把老李的五千给挤出来。”
马玉泉听到这里才宽了心。
白经理说：“不过现在我连厕所也出不去了。”马玉泉问怎么了。
白经理说：“你没看见那七八个祖宗吗，他们都是来要命的，我好不容易借到厕所为由从办公室里出来，要是再让他缠上，不脱层皮也差不多呀。”
马玉泉说：“那可不能一辈子躲在厕所里不出来呀。”
白经理说：“我得想办法逃开呀。唉，马站长，不如你给我打掩护吧。”
“掩护！”马玉泉听着这个词已经很陌生了，好像电视里那种战斗片里才出现过，今天白经理却说出这个词，马玉泉问：“怎么个‘掩护’法？”
白经理说：“你想办法引开那伙人的目光，我就趁机溜之大吉。只要一出去，就先到银行里办贷款，贷款一出来就先给刘治水和老李把药费报销了。”
马玉泉来到办公室里，那七八个人还坐在沙发上等着呢。马玉泉走到窗前，突然高喊了一声：“哎呀，你看那，看那，看那……”办公室里的人不知窗外发生了什么，也都凑到空前，一时七八个脑子挤满了整个窗户。
窗外砌了个花池子，池中种了很多花，以前到了开花时节这里便花团锦簇的。现在没人管了，懒待浇了，大片的花都枯死了。此时，花池里只有一株花在顽强地开放着。
那七八个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而这时一个人影却从办公室门前溜了过去。
马玉泉回过头来燃着了一支烟，一个人问他：“你到底看到什么了？”“有一株花开了！”大家都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有几个人小声嘀咕：“那个人大概是个精神病。”“我看他刚进来的时候就不正常。”
马玉泉在县医院门口徘徊了一阵子。既想进去又不愿进去。老站长得了癌症，人不宵知成啥样子了呢，自己和他是同一单位的，已经来到县里，怎么能不去看看呢。但又一想到自己没带一分钱来，又想到老站长老婆那张刀子嘴，就有些却步了。但最后马玉泉还是进去了。
在医院的走廊里，马玉泉碰上了一个从刘寨医院里调来的熟人。马玉泉问那个熟人：“老站长的病情咋样了？”
熟人说：“不行了，前不久开了刀，胃部都长满了癌瘤，手术连做也没做就缝上了。现在也只有输着液，活一天算一天了……”
走进病房，马玉泉看到老站长李西山病得已经不成样子了，眼窝沉陷下去，瘦的皮包骨头了。李西山费了很大的劲才指了指座位。马玉泉坐在李西山的病床旁，先问了一阵子李西山的病情，又安慰他一番。李西山很少说话，只是点点头，摇摇头。最后马玉泉不好意思地说：“那五千块钱还是没给你报成。”
李西山用低微的声音说：“没报成就没报成吧。我是了解咱食品的，我从一参加工作就干食品，是看着食品红火起来的，现在又看着食品一天天衰落下去，竟到了这步田地。这真令我们这些干了一辈子食品的老职工们伤心呀。”
马玉泉也连连叹息着说是。两个人又在病房里追忆起了当年……最后，马玉泉站起来说要走，李西山用很难舍难分的目光看着他，像是一次生的诀别。马玉泉走到病房门口，李西山却喊住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对他说：“玉泉，十三年前那件事，你可别放在心上呀……”马玉泉想了一阵子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对李西山说：“老站长，什么事呀，我倒忘了。”
“就是农转非的事。”马玉泉脑子里嗡地一下子，身子晃了几晃，他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了十三年前的一件事。
十三年前，上边下来文件，说凡正式工都可以让一个家属“农转非”。那时候，非农业人口是一个多眩惑人的词呀。马玉泉欣喜若狂了，眼看就要把老婆转出去了，而站上其他职工们的家属都转了，唯独马玉泉没消息。马玉泉到公司里一问，领导说，你们站上有向上反映，说你家里的成分不行，是富农……老婆农转非也就没批下来。马玉泉一直恨着那个向上面说坏话的人，但始终没查出是谁。往事如烟，时光漫漫，马玉 泉早已对那个恨不起来了，何况在他面前是个垂危的病人呢……
马玉泉走出病房的时候，李西山老婆提着一壶水正好过来，两个打了个照面，但并没说话。
马玉泉就听到病房里李西山对老婆说：“以后你别再找马站长了，他不是不给我们报销，是确实有困难吗。”老婆说：“老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住院的这五千块钱可是基金会的高利息贷款呀……”马玉泉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子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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