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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红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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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方雨的世界
2011/1/22 23:14:06 发表| 已被阅读过 400 次| 评论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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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样相信过自己的未来，无论怎样野心勃勃，无论怎样越长越像命运的叛徒……这样的一天终会到来，你和你纳贡的青春，一起招安。 ——周晓枫《雕花马鞍》
“刘红子死了。哎！”娘的一声叹息，像一粒石子击在了我的心湖上，层层涟漪还未荡漾开来，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怎么了，竟如此的无动于衷？我没有接茬。娘继续絮叨着：“刘红子是他爹害死的。”爹说：“熊娘们，别瞎说！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那一刻，我甚至把爹当成了哲学家。
刘红子来我们班的时候是读初二那年，刚开学不久。门被一个脑袋挤开了一条缝，一个大男孩怯怯的问：“同学，这是初二（1）班吗？”在得到证实之后，一个瘦薄的身子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一米六七的个头，脸很白，是苍白的那种，像营养不良，头发却像老鸹窝，眼空洞而无神。上身穿一件咔叽布夹克，下身穿一件草绿色迷彩裤，一双张着嘴的“鳄鱼”皮鞋，走起路来拖拉拖拉的。他坐在最后排，与我隔着一条走廊。以前我认识他，但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刘红子。他爹叫刘高子，也叫“刘羔子”。刘高子他爹是地主，由于家庭成分不好，“文化大革命”时被斗的死去活来，自然被划成了“地主羔子”。
刘红子有一个七十多岁双目失明的奶奶，祖孙三人住在半拉子山上，那个地方鼓突着，像女人的乳房，我们都叫它“疙瘩顶”，是我们上学放学必经的地方。两间破草屋。外边是用栅栏围起的羊圈，里面养着五六十只羊。向阳的山坡被刘高子打磨得锃明瓦亮，一块块梯田整齐而有序，当年就种上了苹果树花椒树。来年，山坡上便蓊蓊郁郁，零星地挂上了苹果和花椒。放学时，我们经过那片苹果树的时候，就会猫下腰摘上几枚青涩的果子。有时还未摘到手，刘红子就光着膀子从地堰上跳下来，手里挥舞着一把镰刀，他从后面追，我们在前面没命地跑。这时，刘高子就会斜刺里杀出来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刘高子手里攥着一块大石头边骂边扔，“你们这些小崽子，不砸断你们腿我不叫刘高子……”样子很凶。我们顾不得那么多了，鼓起勇气飞快地从他身边冲过去。他的石头总是差之毫厘，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扔偏的。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们战战兢兢地从他身边经过，他竟然像忘了昨天发生过什么事了，连理也没理，倒是那只大黄狗象征性地朝我们吠几声，以示怨恨。
刘红子学习很好，他读过初三，学初二的知识自然游刃有余。那年，他考上了高中，却因为犯病，最终没能读成。据说，他那病是被刘高子气疯的。他娘就是被他爹气的喝药水死的。刘高子很犟，二十头牛牵不住。他在“疙瘩顶”描绘着致富宏伟蓝图的时候才发现那些荒地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于是他用上好的水浇地去换人家的荒地，人家同意了，刘红子却死活不让，但他最终也没能说服他爹做最后的放弃。刘红子被气得住进了泰安精神病医院，治疗了两年也没能治好，出院后总是时好时坏。
我读书的中学离我们村足足有八里地，每天早晨天麻麻亮就得从家里走，要穿过两道山脊一道山沟，山脊时而平缓时而陡峭，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甚至都有滚下沟的危险。沟里柏树林立，墓地丛生。偶尔几声老鸹的叫声都会令我们头皮发麻。我们用歌声壮胆，歌声蜿蜒在崎岖小径的上空。这时刘高子就会站在“疙瘩顶”上目送我们直到路的尽头。一路上刘红子总是沉默不语，我们开玩笑也不能令他开心，我们逗他，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咧一下嘴巴。午饭是从家里带来的。馒头是那种用少量面与多数棒子面掺在一起蒸制的。夏天可以不怕凉，但冬天就不行了，冷冰冰的像个冰疙瘩，啃不动。他没有菜，只吃几片咸菜。我们条件比他好，就不断招呼他过来一起分享。
有一次，刘红子来我家玩，临近黄昏了，娘说：“孩子，今晚在这儿吃吧！明天你们一起上学。”他说：“不用了，婶子。我去我姑家吃吧！”他姑是我们村的，离我家不远。去的时候天已经黑到底了，他姑一家子围着桌子吃饭没一个人吱声。我偷偷拽了一下刘红子的衣襟，这孩子很聪明，跟着我退了出来，一家人也没有一个出来送送的。
每次经过“疙瘩顶”我都会留意那座孤零零的草屋，它朝着山沟。夜晚和星星交谈，和风握手，孤单的时候就对着天空沉默不语。有时，我就忍不住想上去看看他们祖孙三代的生活起居。那个七十多岁双目失明的奶奶经常坐在西墙的背阴里回想往事，数着剩下的光阴。有时，一个人还在絮叨着什么，我们听不懂。那次随刘红子上去的时候，我又被那只大黄狗吓了一跳，刘红子狠狠地踹了它一脚，我竟然生出了恻隐之心，那可是刘红子唯一的朋友啊！屋里屋外分两间，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大白天的还要点蜡烛。真不知道刘高子他娘的犯了什么神经，竟然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一待就是好几年。刘红子自嘲地说，这里不是“疙瘩顶”，这里是“野人岭”。
冬天的“疙瘩顶”又是另一番景象，北风呼啸，似乎要把那两间草屋掀掉。屋里像跌进了冰窖，即使生起炉子也丝毫不见暖意。大雪封山的日子一片茫茫，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理想的征途上。有时，冷不丁就会掉进那些“温柔的陷阱”里。我们跑着跳着兴奋地尖叫着，堆雪人、打雪仗，刘红子对我们所做的一切仍然熟视无睹。冬天一些动物要死去，一些动物要坚强的活下来。当然，人也不例外。临近年关，最疼爱刘红子的奶奶走完了孤独的一生，爷俩草草掩埋了奶奶，竟没有一个人来帮忙。这人啊！有时还不如一条狗。据说，那条狗在他奶奶死的那天还叫唤了好几声。
在外求学的那些年月，每次回家，娘都会告诉我一些关于刘红子零碎的消息。娘说，那次赶南明集她看见刘红子从卫生室里跑出来，像狼一样嚎着。先是两只手举着，而后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还是那条草绿色裤子，没扎腰带，而是用一条拴狗的链子串起来斜挂在肩上，像女人穿的吊带裤。他赤裸着身子站在公路中央，人群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女孩子掩面跑开，小媳妇们偷着哧哧笑。刘红子又犯病了。娘看到这一切流下了眼泪。多好的孩子啊！
医生说这种病先是忧郁而生、抑郁成型，最后达到精神崩溃，用纯药物治愈好的希望不大，全凭自己的情绪控制。只有自己不被自己打败，才能有战胜疾病的可能。娘说，搁谁身上谁能承受的起啊？这孩子经历的太多了……
刘红子二十八岁就走完了短暂的一生。他是从南石崖上跳下来的。他跳下来的时候一定像一阵风吹起的草芥，轻轻地飘在了他眷恋故乡的泥土上。这个令人窒息而冷漠的一生啊！竟如此的短暂，匆匆地不着一点痕迹。
娘平静的叙述，眼里蓄满了盈盈的泪光。娘说，刘红子是他爹害死的。那年，刘高子执意要把老家那四间大北屋卖掉，刘红子不让，父子俩起了争执，但最后还是被刘高子偷偷卖掉了，刘红子最终选择了跳崖来结束自己漠然的一生。我爹一直不同意我娘的这种说法。爹说，如果刘红子自己坚强些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娘反问，谁能够坚强？其实，无论哪种结局都不可避免地要把一个人推向一种死亡，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罢了。
今年我再回家的时候，娘说，刘高子也死了，是上吊死的。我没有吃惊，甚至没有激起内心的一丝波澜，仿佛我早已料到，人，这悲凉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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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山有扶苏(mixianhong@tom.com)来自: At:2011/1/23 13:45:02 |
| 主题： 刘红是怎么死的 |
| 人生如梦。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像一片白云划过天空，终将消失得无影无踪。临终时，我们或许会对自己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表示怀疑：昨天，还有昨天的昨天，我曾在这个世界上驻留过吗？还是原本只是一场梦？辉煌，悲惨，都将化作泡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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