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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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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方雨的世界
2011/3/7 14:33:52 发表| 已被阅读过 244 次| 评论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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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总是坐在门槛上看对面的山。娘看山的目光很专注。娘在这条门槛上坐了三十年。娘从不厌烦。
戈小麦对戈小苗说:奶奶成天介坐在这儿,也不知道看啥?
戈小苗就对戈小麦说:奶奶春天看鸟语花香,夏天看斜风细雨,秋天看落叶飘零、大雁南飞,冬天看雪花飘飘。我狠狠地瞪她们一眼,两个小妮子就会“咯咯”地笑着跑开。
娘总是自言自语:“戈戈,戈多什么时候回来?”
“戈戈,戈多肯定长高了。”
“戈戈,戈多有女人吗?”
“戈多的女人疼她吗?”
“戈多会不会受别人的欺负?”
“戈多的孩子一定比小苗和小麦要高。”
娘说这话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转过身去用袖子擦一下湿润的眼睛。
娘的眼睛早已流不出眼泪,可我分明看到娘的肩头还一耸一耸的,我甚至听到了娘的喉头“咕咕”的声响。
我总是安慰娘:戈多一定会回来的。戈多怎么会丢下娘不管呢!奥,戈多又来信了。我把早已写好的第二十九封信拿出来念给娘听:娘,我在这儿一切都好。我还承包了五十亩地。很忙,脱不开身,估计今年又回不去了……。这时,我听到娘一声幽幽的叹息。娘就会摸索着站起来,扶着墙蹒跚地离开。
爹在这条门槛上陪娘坐了五年。爹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戈戈,你一定要把那块木头牌子藏好,你娘疑心很重……。
留在我记忆深处的还是六岁那年。戈多领我去游泳,在泛起的浪花里,戈多的身子像一条黑泥鳅忽隐忽现。
我还记得戈多是戴着大红花走的。戈多还摸了一下我的头。我忘了是不是哭了,反正我是不愿戈多离开的。戈多说要去很远的地方打仗,还嘱咐我要听娘的话。
戈多给我来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戈戈,你一定要听娘的话,等打完鬼子,我就带你去河里捉好多好多的鱼。
那封信连同戈多的一张黑白照片还有那块木头牌子一直锁在我的抽屉里。
戈多的照片很威风。戈多站在一个小山头上,头戴钢盔手握钢枪,身着草绿色迷彩服,目光炯炯的望着西方,身后是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我看不清戈多的脸,就像我对戈多的记忆一样模糊不清。
梁叔说,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座小山,因为那座山下埋着他许多兄弟。梁叔说,那次战斗很惨烈,他们一个班的战友全部牺牲了,当然戈多也不例外。他们从黎明到中午被压在一块大石头下,与藏在山洞中的敌人对射。他们与山洞之间是一块开阔地,没有任何障碍作掩护,无法靠近山洞。从洞里射出的密集的子弹,在他们头顶的石头上打出一片金星,和一缕缕的烟尘。空中阳光如织。戈多身上背着火焰喷射器,眼看着战友一个个中弹身亡,鲜血染红了战壕,戈多杀红了眼。梁叔打出一梭子子弹之后把枪扔了出来,敌人以他们弹尽粮绝要他们投降,于是马上停止射击。在他们观望一阵之后,向山洞冲来要活捉他们。戈多对梁叔说他把他们引开,让梁叔赶快撤退。戈多用火焰喷射器喷出一股复仇的火焰之后,也被流弹击中。复员回来的那些日子里,每每说起这些梁叔就热泪纵横,说:“该死的是我啊!戈多才十九岁。戈多才十九岁啊!”后来我才知道那座山叫“老山”。
娘最近总是问:戈戈,戈多怎么还不来信?我总是骗娘说,快了,清明就差不多。其实,从第二封信开始,我就一直模仿戈多的笔迹。我给娘写了二十九封信,写了二十九年。写完后我就念给娘听。
“ 娘,我在这儿很好,就是很艰苦……。”
“ 娘,我在这儿很好,回去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 娘,我在这儿很好,又提连长了……。”
娘听完总是乐呵呵的对街坊邻居说,俺老大有出息了,俺老大有出息了。娘看到很多人转过脸去不再听她说话,娘总是不解。
娘临走时不放心的拉着我的手,说,戈戈,戈多一定是回不来了,娘想他。那时,我真想扑进娘的怀里,对娘说,大哥在十九岁那年就已经回来了。
娘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得走了,我知道她放心不下戈多。送葬那天,我连同戈多那封发黄的信以及那张黑白照片还有那块斑驳陆离的刻有“烈属光荣”的牌子一起埋进了娘的坟里。
每年清明,我都会带着孩子回去,在爹娘以及大哥的坟上添一把土。告诉娘,戈多早就回来了。告诉大哥,娘是多么的想你。
每年清明,我都会看到在大哥的坟上盛开着一种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一起的白色的小花环。梁叔说,那是高山下的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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