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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你
文 / zanlaoma 2012/9/15 20:57:56 发表| 已被阅读过 303 次| 评论0
原名:有缘无分
作者:马国梁(山东 章丘一职专)

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怀旧,当然也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有资格怀旧。因为凡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总是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其中有很多——不管是愉快的还是痛苦的,总是令人难忘的。笔者身为一介凡夫俗子当然也不能例外。
我是一个在五十岁上就从一家县办工厂退休的职工,退休前总算混上了一个助理工程师的职称。现在正拿着国家每月发给的足够生活用的退休金,在这难得的太平盛世,过着自由自在的悠闲的生活。我是一个爱学习、爱研究也爱动手制作的人,从小就不爱、也不会打扑克、下象棋之类的活动。我认为人生苦短,人的爱好应该具有建设性,那样能够使人有成就感;如果把时间都花在那些消遣性的游戏上,纯粹是浪费生命,到头来什么也留不下。所以除家务外,阅读、写作、鼓弄点什么玩意儿,散步思考、与人聊天就是我的业余生活内容。
现在正是炎热夏天。儿子大学毕业后在省城结了婚并有了孩子,老婆去帮它们看家去了。所以县城的房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老家的父母都过世了,农村的房子留给了我弟弟。所以除少年时期外,我又到了人生的第二个幸福的黄金时段。
麦季过后已经连续二十多天没下雨了,农村的庄稼地开始干旱了。人们是多么期盼下一场透地雨啊!可这几天天气格外闷热,天气预报总是有雨但就是不下。如果气象台总报不准的话我们反着听就可以了:他说下雨那就是不下雨,他说没有雨那就是有雨——可也有报准的时候,所以弄得我们真不知该不该信他。这难以捉摸的鬼天气,就是叫瞎子算算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当然瞎子就是算准了也是迷信,我们不能信;而天气预报则动用了大型的电子计算机,所以就是报不准我们也得信,因为这是科学。
闷热的一天又过去了。中午的气温竟达到35度,直到傍晚才下降了些。太阳终于落山了,忽然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往西北方向一看,灰黑的雨云正向这边飘来,一场人们久盼的喜雨就要到来了。于是路上的人们加快了脚步,各家的主人也都警惕的注意着北面的窗口。
天渐渐黑下来了。外面开始电闪雷鸣。在这样的天气里,我是不敢看电视的。因为我知道我们单位的另一座家属楼,有一次雷雨,一个闪电下来,就把电视机打坏了好几台。我们楼虽从未遭过雷击,但还是小心点好。俗云:小心行得万年船。
雨开始下了。先是“嗒嗒嗒答”的雨点声,那是大雨点落到梧桐树叶上的声音。楼下的梧桐树枝已经伸到我的窗前了,所以这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接着是“刷刷”的细雨声,雨水滋润万物啊!这回可以一解庄稼的干渴了。再后就是“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那是楼顶的积水开始顺着管子往下流了。各种声音就像一首交响乐,让人听起来非常舒适。我从年轻就喜欢听这下雨的声音。因为我在农村干过几年农活。早晨醒来只要一听见窗外滴滴答答的下雨声,我的心情就不由得高兴起来:今天又不用出工了。这可是天老爷赐给我们的休假日啊!
我检查了北面的窗户,厨房和储藏室的都关好了。我又来到阳台上看了看,没事!外面一片漆黑,只有电光闪过,才能看见一瞬间的景物。
我低头又看了看窗下的几个花盆,大多都是我老婆栽的,只有那盆芦荟是几年前我从同事那里要了一棵,自从栽上就不管了。可在这几盆花草中,我却最喜欢这种植物。它虽然没有漂亮的花枝,只有肥厚的叶子,可是它的生命是如此顽强,叫人这么省心。浇它它就长,不浇他也不死。肥厚的叶子里有着鸡蛋清一样的液体,据说可以美容。它不怕冷、不怕热,有阳光长无阳光也长。几年过去,已有当初的一小棵长成今天的一大丛。
当然我喜欢芦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它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和芦荟有关。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和芦荟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欲知详情,就让我从头说起。
说来话长,那可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我非常舒服的躺在床上,回忆往事,那一幕幕的情景就象电影一样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出身并不好!是农村的一家小地主。本来从我老爷爷往上,家里世世代代都是贫农,可我摊上一个有能耐的爷爷。他从小本就在省城的一家绸布店学徒,可混来混去竟当了掌柜的。他经营有方,财源茂盛。挣了钱就一趟又一趟的送回农村老家,让我老爷爷置房子买地。爷儿两个置办家业倒是一把好手,可惜毫无政治眼光!就在解放前夕,我在省城的爷爷竟然看不出国民党要完蛋的命运,不知道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还在捎钱让我老爷爷买地,以便为当地主打下物质基础。结果土地买到四十来亩,家宅置成前院、后院,西边菜园、东边麦场。家里有马、骡子、马车,还雇有一个长工。结果是不当地主也不行!
听说解放后划成分时,最初我家并不在地主之列。可是后来因为又“回头看”,被发现是漏网之鱼这才改划成地主。那时家里并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以及影响这么长远,更不知给农会主席送送礼、说说情(现在看来就是划成富农也强不到那里去)。
土改后,我老爷爷因为抑郁成疾最后病死了。我爷爷则在六〇年上死了。他因为在省城当掌柜多年,回老家后劳动实在不行。手不能拎、肩不能挑,吃糠咽菜、深感绝望。于是趁家人都外出上工之际,用一根绳子把自己挂在梁上了。
只有我父亲因为跟爷爷在省城上学至中学毕业,所以解放后进了一家国营厂当了会计。父亲的婚姻是他在上中学时家里一手给办的。母亲比父亲大五岁,所以父亲并不满意这桩婚姻,即使放假回家他也不理母亲(我母亲倒是出身贫农)。
我是在一九五七年出生的,五九年我还有了一个妹妹,但在六〇年病死了。直到六五年我才又有了一个弟弟。
父亲出身地主,再加上当时政治运动连连,所以他在单位上行事谨慎,小心翼翼。人缘较好,故没有受到多少煎熬。
到了六九年,因为省城离家太远,顾家很不方便,于是父亲通过对调来到本县的一家工厂,还是当会计。
我的地主出身倒是没有影响上中学。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我就高中毕业了。但是以后的事情却颇受家庭成分的连累。参军、入党、招工都不行,在生产队当会计、在本村当民办教师也不行,就连我的婚事都遇到了很大困难。在那讲究成分的年代,哪家贫下中农肯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地主家?而地主的女儿则更不想再嫁到地主家。所以在我认识的女孩中,没有谁愿意嫁给我,而介绍的女孩一听我家是地主就会立刻不行。父母亲为了此事没少发愁!
后来是我母亲的一个本家侄女,大我两岁。因为她有六个兄弟,只她一个女孩,家里生活非常困难,所以为了顾家直到二十七岁还没有出嫁。但她从未念过书,长的很平常,且又是我的表姐,所以我从未对他动过心。可在当时我又别无选择,所以只好听天由命了。接受了这桩婚姻。
好在我表姐自从嫁过来之后,和我母亲相处的很好。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她又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勤劳的习惯,所以日子过得倒是蛮畅快。不到一年他就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儿子从小就虎头虎脑,活泼健壮。让我父母喜欢的不得了。只是关于文化知识我妻子真是一窍不通。所以我们的共同语言除了家长里短还是家长里短。
但我依然保持着爱好学习的习惯。我除了听收音机外,还在雨天或晚上到学校办公室去看报纸。还到一家书香门第家拿了他儿子用过的中专课本,从一位复员军人那里借到一本《汽车的原理和维修》回家看。我除了干农活外还置办了一套木工工具,跟人学做一些木工活。我本想恐怕就这样在农村待一辈子了,可不曾想:一个意外的机会使我得到了进工厂工作的机会。
那是因为父亲要退休了,而按照当时的招工政策,是可以让自己的子女顶替的。于是我得到了顶替父亲的机会。
进厂后,我因为擅长木工,所以被分在翻砂车间负责制木模。在这里,我的知识技能得到了进一步提高。我学会了看图纸,后来又学会了画图纸。相对其他顶替的学徒工,我是水平最高的。在一个不过百人的农机厂里我已经是小有名气了。
工厂不大。除维修拖拉机外还生产抽水机、合墒器、锤式粉碎机等。
这一年的七月,厂里接受了一项新任务:研制生产一种小型的谷物烘干机。为了这个任务厂里成立了专门的研制小组,并为此开了动员会。
动员会是在工厂的小礼堂(兼餐厅)内进行的。会议由工会袁主席主持,厂党支部的冯书记作了重要讲话。
这位冯书记别看五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很有魄力。虽然他在文革中受过冲击,被打倒免职了。但在平反昭雪并恢复工作后,他又焕发了青春,锐气不减当年。自从他来到本厂后,工作热情更是空前提高。它要为党加倍工作来补偿已经失去的十年。在会上,他用洪亮的声音说:“局里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我们厂里做,这是对我们最大的信任。我们一定不能辜负上级领导的期望,一定要按时完成这项光荣的任务!”他的讲话获得了一片掌声。
他又说:“为了保证这项任务的完成,厂里决定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专题小组。下面我宣布小组的成员名单。组长于化林,副组长张成江,组员王先贵,李德路,郭明,李义和,最后还有新调来的一位女同志——卢慧!”
说道这里大家吃了一惊,到底谁是卢慧?
接着就见前排站起来一位姑娘,转身朝大家点头致意。
“现在我来介绍一下。卢慧同志是两年前从省农机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农机公司工作的。这次为了研制谷物烘干机的任务,局里特别调她到我们厂来工作啦!让我们对卢慧同志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于是礼堂里又想起了一片掌声。
这就是我和卢慧相见的第一面。再往后就是我和她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所发生的故事。当然最终的结果是:有缘无分。
在这多年以后,有一次我同事带到办公室几棵不起眼的绿色植物要栽种,并说这是“芦荟”,很好活。这不跟“卢慧”重名吗?怎么这么巧合呢?于是我便跟他要了一棵带回了家里栽上。后来一看,果然非常省心。它是那么朴实无华,可生命又那么顽强,于是我就暗暗佩服起它的品质来,并从心里喜欢上了它。而且只要一看见它,我就想起那一个她。
这就是芦荟和卢慧的关系。下面我们言归正传。
动员大会之后接着就是专题小组开会,是在新收拾的办公室里进行。全组人员都到了,卢慧就坐在我的斜对面。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直到这时我这才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嗯?怎么这么面熟呢?似曾相识可真的从没见过。岂止相识,而且总觉得就是自家人。心里一种对她的亲切感油然而生。本来我是不相信有前世今生的,可现在却动摇了。好像我们一定在冥冥之中有过缘分。
她梳着短发,前额是整齐的刘海。方形脸,白里透红的脸面。端正的眉毛和鼻梁显示出人品的正派,丰满的腮和中等厚度的嘴唇标志着人的厚道。她眼睛不是很大,但很明亮,笑起来给人以俏皮的感觉。这样的长相前面我一定见过。那么它到底像谁呢?
坐在对面的她此刻也正在巡视着大家。当她的目光到了我这里的时候,她没有再转到别人身上,而是羞涩的微微一笑,接着低下头若有所思。
“都到齐了,现在开会。”厂党支部委员、工作经验丰富的于组长主持会议了。他是修理工出身。
“首先我先给新来的小卢同志介绍一下在坐的各位师傅。我是于化林,旁边这位是张成江师傅,李德路师傅,老焊工王先贵师傅,木工郭明师傅,中专毕业的李义和师傅。都认识了以后就好开展工作了。希望小卢同志不要见外,都是自己人。”
当于组长介绍到我的时候,卢慧和我的目光又一次相遇了。使我感觉到那是一种心灵相通的会意的目光,似乎她知道我在想什么。从那以后,不论她看我还是不看我,好像她的余光从来就没有离开我,我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会开完了,各人的任务都明确了。眼下我的任务是准备测量和绘图的工具、材料,卢慧的任务是和李义和查阅书面材料。还有人要外出调研,搜寻参考方案。
我们的厂址不在县城,而是在十五里外的一个小镇附近。我的宿舍是在厂的东南角,一排东西砖瓦房。房前绿树成荫;院墙外面是大片的农田、杨树林,环境非常优美。半里地外还有一条大河由南向北流,上游几里地外是一个大水库。南面和东面的远处都是山峦起伏,令人神往。
我和另外几个青年工人住在平房的西段,我的同屋是一个叫李君吉的刚结了婚的小伙子。别看离家二十多里,可他天天晚上都骑自行车回家(毕竟是新婚燕尔啊!)。而卢慧则和另外几个青年女工住东段,现在她的宿舍内临时就她一个人。
晚上睡下了。我躺在床上还在想着白天的事:她到底像谁呢?在我见过的人中?
……
得!我想起来了:崔云!我小学一年级时的同位同学。
崔云和我同岁,但比我成熟。她聪明伶俐,深得老师喜欢。她本不是我们村人,但她姥姥家却是我们村的,她的小姨就在我们学校教书。因为姥姥和小姨都喜欢这个外甥女,所以就把她接来在这里上学。她学习很好,并且常常帮助我;但也曾经告过我的状。有一次学唱歌,我的手不老实,随着歌声打起了拍子。她见老师过来了,就说:“老师,他打拍子!”
嗯?教我们唱歌的是一位青年男教师。他走过来一把把我抱起来放在窗台上。严肃的问:“还打不?”我吓得哭着小声说“不打了。”他这才把我放回原位。但我并没有因此恨上崔云。因为我知道是我错了。
在我们班的所有女同学中,崔云是出色的。她眉清目秀,超凡脱俗,脸上常常带着微笑。我真的好喜欢她。
可是好景不长。大约是在暑假开学后的一个星期一,她不来上学了!听说她家里出了点事,被家人接去了。
还听说她小姨不愿她走,并且因为她走都难过的哭了。
可她哪里知道:在暗地里,因为她走了再也见不着她,所以我也难过的哭了。
我闷闷不乐的回到家里,一边拉风箱烧火,一边想着她。因为我母亲就在跟前掌锅,所以泪才没有流下来。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承受离别之痛。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我都没有她的音讯,每次想起她我就感到绝望。
直到后来有一次我表弟无意间说起他们村的慧云去学赤脚医生了,我就问她的名字是不是叫崔云。他说“是。”我这才知道她的近况。之后她成了赤脚医生,就在本村卫生室工作。
又过了很多年。我才在我三舅家见到她。我问她:“你还认识我不?”
面对询问她很意外。“你……
我说:“咱们是小学时的同学啊!”
“啊?你是郭明啊!咱们竟这么多年不见了!……你变了!”
我变了,崔云也变了。但在同龄的农村妇女里面她仍然相貌不俗,她现在已经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就让我们为她祝福吧!
爱屋及乌啊!当年对崔云的爱现在不可避免的就要转到卢慧的身上了。也许是上帝把她送到我跟前吧。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我们和卢慧的相互了解也越来越多了。我陆续的知道了她的家是在县城里。父亲是一家银行职员,母亲在家操持家务。她上边有一个姐姐,下边还有一个弟弟。
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是在上中专时认识的。她的这位同学个子很高。是“学习好,人品好,脾气好”的三好学生。现在已回沿海老家参加工作了。
据说她家里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嫌离家太远。但卢慧却仍在坚持。她认为:人不能不守信用。既然有约在先,咱就不能反悔。除非他先提出来分手。
可也奇怪,在厂里我就从没有见过从沿海给她的来信。也许是人家根本就不往厂里寄。
卢慧的个子是中等的,体型匀称,略显修长。性格总的来说是文静的。当她和其她女工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听见过她哈哈大笑的声音。只是她只要一发现我在现场,便不由自主的收敛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再自然。她故意的不看我,但心中并不是没事。
厂里的女工们有时也取笑我,说:“嫂子来了,是不是上次没歇班想你了?”“嫂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让人家走了呢?”“你好没良心啊!”“哈哈哈哈……”可卢慧从来不跟着起哄。她只是在一旁掩着嘴微笑。
当她不守着别人跟我说话时她是从来不带称呼的,他那说话的口气总是和对别人不一样,我听着特别亲切。
这不,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厂房差点淹了。因为南边的排水沟淤泥太多,所以厂里就找了人要清理一下。
水泥盖都翻起来了,就摆在水沟的两边。中午我回宿舍,需要跨过这条水沟。我停住脚,大步一迈,想踩到一块石板上。可不曾想脚下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整个后背都跌在水沟里了。远处的小伙子们看见了,都乐得哈哈大笑。可是宿舍前的卢慧看见了却没笑。她带着急的表情向前跑了两步,见我已经爬起来才收住脚。当我走到她跟前时,她小声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像个孩子!”看见我背后的一身污泥,她说“你换下来我给你洗洗吧!”我说:“没事,这是个意外!”
还有一次也是在中午。天气阴沉,大雨将至。我买完饭走出食堂不远,就突然下起来了。雨点很大很急,如果就这样跑回宿舍衣服肯定要湿透的。我赶忙就近躲到一个屋檐下,想等这阵雨过去再走。可不曾想她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打着伞走过来了。她看见我说:“怎么了?在这儿等着沾我光啊?”我一看前后没人就跑过去躲到她的雨伞下。我们相依着共用一把雨伞走到了我的宿舍附近。直到我跑进宿舍内,始终没被人看见。
我实在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他总是默默的关心我。
国庆节放假。回厂后在办公室,当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她忽然问我:“你好像不高兴?”
“是么?你看出来了?”
“当然!我是精通心理学的。……怎么,种麦子累的——还是嫂子跟你吵架了?”
“你说对了。这两者都有点。”
她同情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便从抽屉里拿出两个苹果,送给我说“你看大不大?我姑妈给我们家送了一筐呢?”
“我怎么能无故要你的苹果呢?”
“要不你回家带给孩子吃。快收起来吧!”她着急的说。

十月的秋天是最好的。蓝色的高空飘着几朵棉花似的白云,大雁开始结队南飞了。气温不高不低,微风吹来叫人觉得格外爽快。真是难得的金秋时节啊!
下午下班了。我吃过晚饭接着就出去了,在厂外沿着一条生产路往东走。
这时候大片的农田里只有少量的高粱地还没有收割,其它都是低矮的庄稼了,所以视野特别开阔。空气的透明度极高,远处的群山轮廓清晰如画。
西边的太阳已经接近地平线,即将落下。此刻的太阳变成了暗红的椭圆形,比在头顶时大了不少。落日的余晖照到云彩上,形成了美丽的晚霞。这是一幅多么动人的景象呀!
我来到那条大河的西岸。岸边是一棵棵的大杨树,悬崖边是好多好多的山枣树。那成熟的山枣已经变得鲜红点点。
我往下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平台”上。平台上有一颗槐树,下面还有几块可坐的石头。我往下看着河底,因为前边接连下了几场大雨,所以河水并不小。望着流动的河水,我忽然想起孔子在两千多年前的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啊,时间就像这流动的河水,一去就不会复返。
我突然觉得好像后面有人过来了。回头一看,果然有人:是她!
“嗯?你怎么来了呢?”
“我怎么就不能来呢?难道只有你自己知道享受秋天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知道咱们在这里相遇是巧合还是你知道我来。”
“是巧合,也不是巧合。因为晚饭后我看见你的门锁着,我就猜想你出去了,但走不远。出来一看近处没有人,我就猜想你是不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忍不住的好奇心促使我想验证一下。”
“你是凭什么猜的呢?”
“没有根据,就凭第六感觉吧。我总觉得了解你。”
“你为什么……对我好呢?”
“不知道。我只是从一见你就觉得不陌生,好像是见了外出回来的大哥。总觉得你是可靠的。”
“是啊!我也曾有这种感觉。这人真是奇怪,好多事都说不清。有的人即使跟他相处多年,也仍然觉得陌生;可有的人一见就觉得亲切,很容易沟通。”
“也许这是由大脑的结构决定的吧!……你知道水和油吧?它们即使相处多久也不能融合,而水和酒精就很容易溶合。所以大概只有性质相似的物质才能相互溶合。看来你我就是性质相似的人。”
“不见的吧?我是大男人,你是小女子,我怎么能想得跟你一样呢?”
“你真忘了:我们女人就是你们男人的一部分。是上帝用你们的一根肋骨变的。你自己摸摸,是少一根肋骨吧?!”
“嘻嘻!我说不过你。我承认我输了。”
她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并把目光转向别处,悠闲地向远处走了几步。
突然她惊叫一声:“啊!蛇!她爬过来了!”接着转身就往我这跑。跑到我跟前,吓得紧紧抱住我,浑身直抖。
我朝那一看,果然有一条一米多长的大蛇在往这边蜿蜒爬行。身上的黑红花纹很清楚,寒光闪闪真是瘆人。
我扶住她的肩安顿一下她的情绪。跟她说:“别怕,不要紧。蛇是怕人的!这不它转弯了。”
卢慧这才抬起头来扭身看了看。说:“哎哟,可吓死我了。我特别害怕蛇!
我放开她的肩,只拉着她的手说:“见了蛇你千万不要跑,你跑他就追。”
我松开她的手说:“这都怪上帝呀!是上帝让你们世代为敌。”
“它怎么长得那么丑陋可怕呀?”
“它原来并不是这模样。本来是长得很可爱的,有一对美丽的翅膀,并用腿脚走路。可自从它哄骗夏娃偷吃了禁果,犯了天条就被上帝惩罚了。翅膀和腿脚都没了,不得不用肚子走路。”
“你真的相信这些啊?”
“不管怎样,这是个美丽的传说。”
“现在这里,你是亚当,我就是夏娃,再加上刚才那条蛇!”
“嗯!这倒挺有意思。这不还有这颗槐树,只是上面没有禁果让我们吃。”我这才想起:我刚才抚着卢慧的肩,感觉到她的肩是温热的;她的手是柔软的。不像家里我老婆的那双手,因为经常干活而变得粗糙不堪。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那条蛇呢?
天渐渐的黑下来了。我们从平台回到岸边的小路上,沿着河向上游缓缓散步。
天完全变黑了,而且没有月亮。在这里没有城市灯光的干扰,所以满天的繁星格外明亮。它们的分布总体均匀,但处处并不均匀;总体没有规律可又好像有什么规律。北斗七星明显可见,天河位于东北-西南方向。远处是万家灯火的村庄。我们被夜幕包围着。
近处是蛐蛐、蝈蝈等昆虫“吱吱”的叫声,稍远处是水中的青蛙不停的“龟瓜龟瓜”声,更远处则是河的上游的水流声、公路上的汽车声和工厂里的机器声的合奏。
在这样一个迷人的夜色里,在我身边却有这样一位可爱的小妹妹温顺的跟着我,聊天散步,无所不谈,我感到无比的荣幸,心情非常放松。在我的一生中能遇上这样一位红颜知己,能有这样珍贵的场景,我感到足够了。那一晚我们谈了很多很多。
时间不早了,我们决定往回走。当快到厂的大门时,我说:“你先回去,我稍后一些。虽然我们之间并没什么,但是别人怎么想我们挡不住。世俗的眼光是最可怕的。”
我回到宿舍后,心情仍然难以平静,一种写诗的兴奋忽然升起。于是我拿出笔来,写了如下的诗句:
题目:写给小妹的歌
你那美丽的面庞象是出水的芙蓉,你那清澈的眼睛就象天上的月亮。你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出自人间,你是一位仙女来自天上。
天河的水沐浴你成长,缤纷的彩霞就是你的衣裳。你为何离开白云缭绕的天宫来到人间?又是什么因缘让你来到哥哥的身旁?
大地无边,人海茫茫。问苍天:缘究竟来自何处,它又将走向何方?

“你知道差速器吗?”在办公室我问桌子对面刚看完《机械制造标准》并合上的卢慧。
“咋不知呢?我们上课的时候都学过。”
“我是自学才知道的。你信吗?没有人给我讲过。”
“你不用学。因为你是‘生而知之’;而我们则是‘学也不知’。”她脸上带着诡秘的微笑。
“你笑我呀!你知道差速器的另一个用处吗?”
“不知,还真的不知。啥用处啊?”她歪起头问。
“你当然不知,是我自己想的。当用两台动力机驱动一台工作机时,两动力机的转速很难相同,所以必须用差速器合成输出。”
“哇!还真的耶!你了不起啊!”
“前一天,白铁车间的赵师傅问我:用同样多的铁皮把水桶做的‘细而高’和‘粗而矬’,盛水就不一样多。这是为什么呢?它只有小学文化,我该怎么跟他说呢?”
她低头微笑着想了想,然后抬起头又笑了一下,说:“你可以这样跟他说——要是你的水桶足够细,细到只有两个铁皮厚,那就成了一根铁丝了,一滴水也盛不住;要是你把水桶做得足够矬,矬到只有一个铁皮高,那就成了一块大铁板了,还是一滴水也盛不上。所以在这两者之间肯定有一个尺寸是盛水最多的。……行不行?”
“有道理。这就像我们爬山:山这边,山那边,中间肯定有个山顶。好,就这么说!”
下午,在办公室,我又问她:“中午我推导了一下。我见《十万个为什么》书上说,只有当水桶的高和半径相等的时候才盛水最多,可我却怎么也推不出这个结果呢?”
她接过我的推导过程看了看,然后半掩着嘴:“哈哈哈……,大哥可真是天真的可爱呀!这个问题用中学的数学知识根本就推不出来!你学过《高等数学》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
可是即使学过《高等数学》的卢慧也不是事事都聪明。记得有一天,她面对绘图板,愁眉不展。
“怎么啦?”
“老王师傅叫画一个圆台侧面的展开图,他好焊接。可是只知道外弧长和内弧长,内外半径都不知道,这怎么画呀?”
“你不会利用大小半径和高度算出来吗?”
“还用你说,这不就是因为大小半径不知道嘛!”
……
“光在这个平面上你当然算不出来啦!可你别忘了它是立体的。利用上下半径之差和高就可以算出母线的长度,再根据内外弧长和母线就可以利用扇形的相似性把内外半径算出来。这个真的很难吗?要不我帮你算?”
卢慧抬头看着我,说:“还是你聪明!”我见她额上的眉头舒展了。

下午,天气阴沉。晚饭后在宿舍里,我那里也不想去。我脑海里忽然响起电视剧《鹊桥仙》中的插曲“难诉相思”的旋律,那是一首非常抒情、优美的歌曲。是啊,我又有好久没吹口琴了。于是找出口琴就吹了起来。
吹了几遍累了,就放下休息。
“这么好听!你吹得什么歌曲啊?”
卢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她好像已经在一边悄悄地听了一回儿了。
“电视剧《鹊桥仙》中的插曲《难诉相思》。”
“你教我唱行吗?”
“当然行啦。不过你得先把歌词抄下来。”于是,我把我的手抄歌本递给了她。
又过了一会儿,她和另外两个女工王春兰和刘芹来找我了。这位王春兰长得很胖大,嗓门高,咋咋呼呼;而那位刘芹则长得很瘦,生性胆怯,不爱说话。
王春兰刚到我门口就大声说:“郭师傅,你也教我们唱吧!”
我说“好,咱们到办公室去!”
在办公室坐定后,我说:“你们看好歌词,跟着我唱!”
孤馆寒窗风更雨,欲语语还休。昨日春暖今日秋,知己独难求。
四海为家家万里,天涯荡孤舟。昨日春潮今日收,谁伴我 沉与浮?

连夜风声连夜雨,佳梦早惊休。错把春心付东流,只剩恨与羞。
风雨摧花花何苦,落红去难留。春暮凄凄似残秋,说不尽 许多愁!

张弦难诉相思意,咫尺叹鸿沟。花自飘零水自流,肠断人依楼。
夜夜明月今何在,不把桂影投。关关雎鸠恨悠悠,一般苦 两样愁。
几遍之后她们就学会了。我提议:“让我们分开对唱怎么样?”
“好,对唱就对唱。”
起先一遍是她们三人跟我唱,到了第二遍两位女工却慢慢不唱了,只剩下我和卢慧唱。并且在唱完之后两位女工鼓起了掌声。
王春兰说:“好,真好!你们俩唱的都挺好。等元旦的时候厂里开联欢会,你们就演唱这首歌吧!”
似乎没什么不可以。问题是真到了元旦,厂里根本就没有开联欢会。
在我和卢慧对唱的过程中,我看见她的眼睛湿润了,但到没有形成眼泪。其实我的心里也不好受,真是太悲伤了。

白天在办公室。我手头的工作暂告一段落,想休息一下。我见卢慧正在看书,就问她:“你看过一个美国人写得《教父》小说吧?”
“没有,没看过。”
“小说写得很好。一开头就是在法庭上,一位庄严的法官头戴假发、身穿黑色法衣,他的面容阴森可怕。他挽了挽袖子,像是要对被告席上站着的两个小流氓给予最严厉的惩罚似的。这两个小流氓前不久强奸并打伤了棺材铺老板的独生女儿。棺材铺的老板恨透了他们,所以就把他们告到法庭,并贿赂了法官。他看到法官的这个样子,心里想:老天终于开眼了。两个该死的狗东西,这回肯定要受到惩罚了!
法官严厉的斥责两个小流氓。说:你们的行为简直像禽兽!
这两个小流氓这会儿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了。连声说:是,是!像禽兽,像禽兽!
你们所犯的罪行是不可饶恕的。
是,是!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我一定要给你们以最最严厉的惩罚!
是!应该惩罚,应该惩罚!
法官向下边的棺材铺老板看看,并朝他诡秘的笑了笑。棺材铺老板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法官接着好像有点不情愿的说:但是,鉴于你们还年轻,是初犯,鉴于你们家庭体面,更是鉴于法律的严肃性,现在我判你们有期徒刑三年。接下去法官的声音就变小了:缓刑三年。
台下棺材铺老板的头里轰的一声,根本就站不住了。他瘫坐在坐位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小流氓被家人簇拥着、欢呼着离开了法庭。
棺材铺的老板因为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哭诉到一向仗义的黑社会头子教父那里。于是老头子就找了两个打手,终于在一天晚上把两个小流氓给抓住了。
他们在大街的一个偏僻处,那个小个子打手对着其中的一个用乱拳一顿猛击,击倒后就放下跑去准备开车了;而那个大个子打手则不慌不忙,就像鲁智深拳打镇关西。用慢动作一拳又一拳,打得很仔细,就好像时间任他支配一样。头一拳那小流氓还“嗨哟”了一下,但再往后就不嗨哟了。每拳下去都很有分量。打完后他跳上车,很潇洒的开走了。
两个小流氓直到第二天清早才被人发现,并引来记者上了报纸。报纸上的照片显然拍的非常内行。那两个小流氓看上去已经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堆肉。报纸上的题目是:天哪,他们竟然还活着!
……
我见卢慧用一只手托着腮,两只美丽的双眼皮眼睛还在朝我看,并用心倾听。但小说讲完一个段落了,她还没有反应。于是我就看着她也不说话了。
“嗯?怎么不说了?你讲完了?”
“讲完啦。我讲到哪儿啦?”
“……”
“你没听见?”
“我在听你说话呢。你的声音可真好听啊!就像有磁性。你为什么不去电台当播音员呢?……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呀,竟然都背过了!”
我仰头苦笑了一下。“天哪,这让我说什么好啊?!”

严冬来临了。并且在夜里下了第一场大雪。早晨上班的时候,我见卢慧上穿大红色的棉袄,头戴一顶羽绒帽。在白雪的映照下,她的脸白处更白,红处更红了。于是我想起了白雪公主。心里暗道:她怎么就长得那么好看呢!这美丽的女人可真是宇宙的精华、天地间的杰作啊!
有人也许会因此怀疑:我是不是特别好色啊?其实这一问题我也多次想过:美丽的女人不就是为男人所生的吗?女人的美丽能有人欣赏不正是它的社会价值吗?如果男人不是为了占有和侵犯,而是以尊敬和爱护的的态度去欣赏又有什么不对呢?
我从小就生长在农村里。女孩虽然很多,但真正算得上长得俊的却并不多。所以每当看到出众的女孩,我就心生奇怪:她怎么长的这样呢?
一九七五年,我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村里放映电影《春苗》,我看后一下子就被征服了,串村连着看了五遍。春苗那天真单纯的性格、强烈真挚的感情,深深地吸引着我。于是,我成了演员李秀明的“粉丝”。她的脸形、眼睛正是我所喜欢的那一种,在我看来她才是最漂亮的中国电影明星,至今不变。她在电影中的许多台词我现在仍然记得,她的嗓音是清脆的。
“你左一声、右一声的说:谁反对你杜文杰就是反党行为,可是你骨子里连一点共产党员的气味都没有啊!你还说你是苦出身,可是路线错了人会变。多年来,你身为朝阳人民公社卫生院的院长,心里却根本忘记了劳动人民。对贫下中农自己的赤脚医生你又卡又压,对贫下中农办起的卫生室你又封又砸。就连送到嘴边的药碗,你也把它打翻在地上——不让喝呀!同志们,这是什么?这是资产阶级专了我们的政啊!”
……
“水昌伯: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把这碗药夺回来啦!喝吧,喝下去你的病会好透的!”
“你学的可真像啊!”卢慧听完后由衷的说。
“像么?文化大革命中的样板戏有许多段落我都能倒背如流。你信吗?不信我再背给你看?”我说这话可真不是吹嘘哦!

隆冬季节,宿舍里可真冷啊!睡觉不蒙头就无法睡。
只有办公室里生了炉子。所以晚上我们就常常到办公室去取暖。
厂里的单身男女,到了晚上有的回家,有的在小礼堂看电视(十四寸还是黑白的),还有的打扑克、聊天。有的女工就打毛衣。象我这样看书的还真不多。卢慧呢,它有时看书,有时也打毛线。
办公室的人时多时少,我与卢慧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曾有多次。每当这时候,我们就海阔天空的闲聊。
我们曾经谈起过个人的理想。我说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哲学家、思想家或者科学家,总之是一个智者,能够纵观全局,看破红尘,看透前世今生。任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那该多好啊!
“哎,你知道苏格拉底吧?他的妻子可是个泼妇啊!有一次他的弟子告诉他他要结婚了。苏格拉底就说:结婚好啊!如果你的妻子很贤惠,那么你将享受幸福;如果你的妻子是个泼妇,那么你将象我一样,成为哲学家。”
卢慧的眼睛忽然生出调皮的目光:“你的意思是说家里的嫂子是个泼妇吧?”她露出十分得意的神色,想看我究竟怎么回答。
我说:“你错了。正因为家里你嫂子不是个泼妇,所以我才没有成为哲学家,只能当个科学家吧。”
我的这一回答让她很是意外。她又说:“那么你是在享受幸福?”
“差不多吧!她给我生了儿子了,难道我不幸福吗?各人有各人的爱情观。你嫂子始终认为:女人肯为男人生个孩子就是对他最大的爱。而男人能够娶这个女人,就是对女人最大的爱。有好多当第三者的女人得不到扶正,就说明那些男人根本就不爱他,只是玩弄她。难道不是吗?”
“可这只是一个物资基础,难道就没有在精神层面上的爱情吗?比方说相互理解、支持和帮助。”
“当然有啦!问题是物质和精神这两个层次上的爱情常常得不到统一。这就产生了许多家庭悲剧。只有部分家庭是幸福的,不幸福的家庭总是有的。”
……
我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还真的没有正式想过。以前只是乱想,看着这个挺好,看着那个也挺好。现在不想了,反正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当然。其实这也挺好!这叫‘服从革命需要,叫党干啥就干啥’。‘革命青年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我见卢慧把脸转向别处,捂着肚子直笑。

寒流来了。室外北风呼啸,冰冷刺骨。可在室内却是炉火正旺。煤是厂里的,可以随便烧。孤身男女常常围坐在炉旁闲聊。在那些个夜晚里,我经常对着他们发表些高谈阔论,好像他们还都愿意听。
“你们知道,宇宙万物是通过万有引力统一起来的,从而形成了地月系统、太阳系、银河系。那么我们人类社会呢?是靠什么因素组织起来的呢?”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稍后有人说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吧?”
“这是在中国,可在外国呢?”
……
“我通过长期的思考后确认:是利益。是个人的、集体的、国家的不同层次的利益驱使而形成了不同级别的团体。”
“你说的不完全对。比方说爱情的结合,难道也是因为利益关系吗?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能有什么利益可图呢?”卢慧提高了说话的声音,显然她是有意挑战我。
“我说的利益是广义的,不是单指物质上的。爱情它是一种精神需要,能够获得爱情,就是在精神上得到了利益。共产党是由无产阶级的先进分子组成的,她根据人民的利益制定自己的政治纲领。所以只要她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她就能得到人民的拥护,从而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党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是一致的。”
“哇,郭大哥原来是党员啊!”
“我是党员,只是临时还没办手续。”
“哈哈哈哈……“
……
“事物所具有的能够给人带来利益的性能就是它的价值,当然事物的价值大小也会因人而异。所以只有价值观相同的人才能够结合到一块,共同的价值取向能够使他们的行动一致。夫妻间的矛盾最主要的不是性格的不同,而是价值观的差异。所以两个人生目标不一致的人千万不要走到一块。”
“要是走到一块怎么办?莫非只有离婚吗?”他们中有人问。
“如果面对现实,离婚当然不是上策,但可以调整相处的策略。比方说在不损害对方和家庭利益的前提下,可以给另一方以足够的自由;在可能损害对方和家庭利益的情况下,选择放弃、妥协或采取某些补救措施。记住: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每个人都有一本收支帐。只有互利互惠、良性循环的结合才是稳固的,而有一方受害或双方互害的结合则是不幸的。如果长期恶性循环、无可救药,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婚。”
“世界上有千差万别的物体,也有千差万别的人。所以从理论上说每个人都应该能够找到志趣相同的另一半,问题是有没有因缘遇上。”
“你相信命运吗?”那一向怯懦的刘芹姑娘终于提了一个问题。
“我相信,但也不全信。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人和环境互动的结果。人在一生中都将遇到什么环境,无法预测;但在同样情况下,不同的人则会有不同的选择,这就使人的命运更加复杂多样了。……每次抉择都像是下赌注,你不赌也得赌。但人的性格却是不变的,所以只有那些不怕失败、善于总结的人才有可能最后成功;但也仍有失败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
“快十一点了,让我们回去睡觉吧?”有人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好,今天就到这里。”
“现在下课——!”这是一个小伙子的声音。

年后三月份,我们的谷物烘干机进入总装阶段了。在车工车间前的露天场地上,我们每个人都在忙碌着。看图纸,准备零部件,安装,加固,焊接……
虽然大地回春,天气转暖,树绿花开,可我们哪有功夫欣赏啊?
四月份进入了调试运行阶段。
就在四月刚刚进入中旬的一天,她在办公室忽然对我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公事还是私事?”我轻声问。
她犹豫了一下。说:“私事。我要走了。”
我心里一惊:“走?出发?”
她小声说:“结婚。”
我心中“咯噔”一下,立刻变得沉重起来,有一种胸闷的感觉。但我什么也没说。
“年前他那边就来信商量,我父母还是不同意。现在他们同意了。我只能往前走。”
“什么时间?”
“五•一”。
要说我不痛苦那是假的。此刻我的眼泪就在后边,只是不能让它上来。我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我的头脑也不知应该怎么想。
她的表情也是凝重的。

晚上回到宿舍,我蒙上被子,一个人悄悄的哭了(写到这里我的泪水也又一次涌了上来)。可我已经是一个有了孩子的已婚男人,我有什么资格痛苦呢?我也从来没想过和她弄成婚外恋的关系。我是一个正派、道德水准较高的男人,我只想能够和她一起愉快的工作几十年,即使不在一块工作,如果能够偶尔见见面、说句话也就够了,我们毕竟是熟人吧?可怎么能这样呢!她结婚一走,我们就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见了。
虽然我早应该预见到这个结果,可我总不愿往上想,不愿往上想啊!
往后一连好几天,我心中都像是被巨石压着,好不舒服啊!
一天我去厂办公室开单子领材料,正好碰上冯书记跟局领导通电话。“喂,余局长,谷物烘干机现在正在安装,人手很紧张。这不还有一个要请假结婚的,就是去年调来的卢慧呀!她岁数不小了,也该办了。她想在五一前提前一星期休假。人家也得准备准备呀!……”
走出办公室,我心中的痛更重了,就像得了心脏病。我该怎么办?我毫无作为。
按照传统的美德,我只有强装笑脸,向她表示恭喜。
到了四月下旬旬初,我找出来一对粉红色的枕巾,这是上年厂里奖给我的。我面带微笑敲开她的宿舍门,把枕巾递给她。并说:“恭喜你,祝你幸福!”她也回报微笑,说了声“谢谢”。
她的婚事没有让厂里的多少人知道,她走的那天就像平常回家一样。只有我把她送到厂门外,目送他骑车转弯上了大公路。
上大公路后她又朝这边看了一下。

五一之后,她回来了。在她宿舍的门口我看见了她。她上穿浅红色的褂子,下边的裤和鞋都成了新的。但从脸上并没看出那种新婚幸福的表情。
我说:“你回来了?”
她点了下头。说:“嗯。……你吃喜糖吧?我给你拿!”
她回到屋里,给我拿出包喜糖递给我。那糖是用红纸包的。
“下边你怎么办?”我问。
她说:“跨县、跨区调动很麻烦,得需要一段时间。我还得正常工作。冯书记叫我今天休息,明天上班。”

五月份,我们的谷物烘干机已经安装完毕、试验成功。局里并请了省里的农机部门前来进行了鉴定评估。结果是“基本达标”,准予批量生产,并签发了有关文件。
之后厂里召开了庆功会,并在会上奖励了有功人员。我也得到了一份奖金。
谷物烘干机研制完了,我们这个专题小组也要解散了。大家都将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去,我还是回我的木工房。真是没有不散的宴席啊,人人都有点恋恋不舍。
卢慧也不再来上班了,她需要到省城去办跨区调动手续。
大约是在六月的一天,她突然找到我的宿舍来了。她说手续都办好了,并且也都跟冯书记他们道了别。她宿舍的钥匙也交上去了。最后就是想再来看看我。
她还说,她永远也忘不了我。希望今后还能得到我的消息。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皮本子给了我。我接过一看:本子是新的,但里面却一个字都没有。这我能理解。我想起了武则天的无字碑。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既然她心中有许许多多的话无法诉诸文字,那就还是什么都不写吧!
她伸出手来,我也把手伸了过去,她握了许久才慢慢放开。她说:“我走了,今后你要自己多保重。”
我目送她骑车出了大门。

接下来在没有卢慧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回想这一年来的经历,我该怎么总结呢?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大千世界,这人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道。有的人是擦肩而过,有的人相伴终生,还有的是一段路的同行。我和卢慧就是后一种,即便如此,我也应该知足啊!
后来我写了这样一首诗,题目是:感谢上天的赐予
也许你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在我们中间,没有华丽的外表和油光的粉面。从没有高亢的音调语惊四座,也从不用超凡的举动招人惹眼。
你总是那么朴实典雅、清纯可爱,对周围的一切都处之泰然。然而无华的外表掩不住你内在的光彩,你文静的性格里储藏着无尽的柔和善。
也许你只是一朵小花开在繁花的中间,也许你只是一颗小星闪烁在群星的后面。在这茫茫的宇宙里确实有点微不足道,也许真的没有多少人对你刮目相看。
但你依然自我开放发出微弱的芳香,你依然星光闪闪把光热洒向人间。多少年了你总是这么无声无息,无私的奉献于这高高的夜空和无边的地面。
我觉得十分幸运呀十分幸运,因为上天把你这样一位可爱的天使降临到我身边。虽然我与你不能长相厮,但却曾日日伴。
由于你的存在使我觉得这个世界无比美丽,由于你的存在使我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温暖。由于你的存在使我觉得这个世界确有真情,也由于你的存在使我对这个世界无比留恋。
你就象一颗太阳照亮了我前面的道路,你就象一座花园给我送来份春天。我的心情从来都没有这样舒畅过,你在我生命的旅程上留下了最值得回忆的一段。
当然我们只是这世界上的一个小小的分子,放眼望叹人间还有多少悲伤和阴暗。我祈祷有一天让阳光洒遍每一个角落,让所有的天下人都生活在一个无限美好的乐园。

又一个元旦快到了。我收到了从海边寄来的贺年卡。上面除了祝福的话以外还在留言中写道:“我常常想起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日子,那都是些愉快的时光!”
可我至今也没有给她回过一封信,因为我不愿意做出反常的举动,干扰她的正常生活。名不正则言不顺,试想我是她的什么人啊?如果她的老公看到我的信会怎么想呢?即使在信中我又能说什么呢?总之还是不写最好。
几十年来我已经坚定了这样一个信念:她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我祈祷并相信:她现在一定生活的非常幸福。
最后关于我自己的形象我也简单透一透:我一米七二的身高,二十岁时体重一百二十斤。黢黑的头发方形脸。其余的就留给读者自己想象吧。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我考上了农机学院的函授大专班,取得了大专文凭。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我又获得了助理工程师的职称,并享受上相应的待遇,分得了一套楼房。
在新世纪到来之前,我老家的父母先后都走完了他们的人生旅程,没能跨过来。打发走父母之后,我把妻儿都接到城里,一家人终于得到了团聚。
新世纪刚过,我的儿子就考上了大学。并在毕业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结了婚,生了子,小日子过得倒是挺和美。

窗外好像没有动静了。我起来一看,原来是雨停了。夜也已经深了,对面楼房的大多数人家都已熄灯了。其实我也困了。
芸芸众生,万家灯火呀!入睡前就让我祝愿世上所有的人家都幸福安康吧!一觉之后又将迎来一个崭新的黎明。
                                    201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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